夫妻俩抱着林清婉离开,之后两边的缝隙再难缝合,二十三年来,这条缝隙越来越宽,一直到现在,几乎形同陌路。
可哪怕是陌路,林肃心底依然不想让这唯一的儿子太过为难,何况还有清婉和淸俊呢。
清婉说那一百万她来拿,以此换回妻子的画,可闻博愿意,乔梦却不是傻子。
只怕后面还有的闹呢,他并不想清婉卷入这种纷争中。
那孩子『性』格倒像她大伯多些,志气高,戾气也重,闹起来可不得了。
哪怕他已经不盼着家和万事兴,他也不希望家里为些钱闹得天翻地覆。
林肃却不知道,他们这边没闹起来,乔梦那边却的确闹了个天翻地覆。
乔梦之所以改口借钱,而不是再盯着梅香园这套房子,就是因为林淸俊回家闹了好几次。
她可以不在乎林肃和林清婉,也能够忽略林闻博的想法,却不可能不管林淸俊的想法。
能伤自己的,往往也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所以乔梦只能退而求其次,想着把她那一室一厅卖了,他们拿出积蓄给他付个首付。
可就算是这样也依然差一些,因为他们选的地段是比着梅香园来的,一点儿也不愿将就。
所以只能和林肃借,而且夫妻俩是真心觉得林肃应该出这份钱。
凭什么林清婉什么都有了,林淸俊却什么都没有?
她是他的孙女,难道淸俊不是他的亲孙子吗?
林肃抱着盒子坐了半天,孙老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他幽幽一叹,没将盒子再放回去,而是放进了床头柜,打算找几个喜欢收藏玉石的朋友来看看。
孙老回去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给林清婉打了一个电话,“……你也别怪你爷爷,你爸爸到底是他儿子。这天下儿女都是债啊。而且你爷爷有件事一直不敢和你说,”
孙老叹道:“你这孩子『性』独,他常想着他要是也走了,你可怎么办啊。虽然有房子有钱,可人活在这世上就不可能一个人,总要有家人,有朋友。那样心中烦闷了有人说话,落难了有人扶持;中秋可以一起吃块月饼,过年能有人一起守岁……”
电话的另一头,林清婉握紧了手机,紧抿着嘴角不说话。
“所以他急匆匆的给你相亲,就是想着临走前给你找个依靠,让你累了苦了能有个说话的人,可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外人再好,也跟你没血缘。”孙老说了一句被人念叨了千百年的话,“他毕竟是你爸爸,是这世上和你血缘最近的人。”
林清婉默默的想,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能看着她挨饿,一点一点的走向死亡。
也是这样一个人,能二十年对她不闻不问,看见好似不见。
“你爷爷总是希望你们父女能够和好,哪怕不能,也不能再坏下去了,就这样相安无事也好啊。”
“所以他还是怕以后那边会来和我争房子吗?”
孙老没说话,半天才幽幽一叹道:“我们也想一碗水端平的,最好每个孩子都一套房,一辆车,一张数额相等的银行卡。可我们这些老东西没本事,拿出来的有限,我们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应该吃的苦,不应该吃的苦都尝了一遍,也尽全力抚养你们长大,算是问心无愧了。临死了就忍不住私心一下,这就好像成了我们最大的罪孽,前面几十年喂你们吃过的饭,扶你们走过的路一下都成了泡影,孩子们记住的只有我们现在的私心,于是我们都成了罪大恶极。”
“于是,你们不来看我们,不赡养我们都成了理所应当……”孙老说到这里,想到他家那些事,忍不住哽咽起来,“本来我还羡慕你爷爷,早早就定下了规矩,晚年只要管你这个孙女就好,不管好歹,都只有你。你又孝顺,晚年不知道多和乐。没想到临了临了,还是和我一样,管他少年多英雄,老了都一样,一地的琐碎。”
林清婉偏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声道:“孙爷爷,谢谢您,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些事的。”
孙老这才呼出一口气,道:“你今天早点回来吧,劝劝你爷爷,那柄玉如意是你『奶』『奶』从娘家带来的,当年我们被下放到牛棚里,你『奶』『奶』就把东西埋在厕所旁边的篱笆下,那些人掘地三尺都没把东西找出来。”
“我知道,我会劝爷爷的。”
林清婉眼中闪着寒光,叮嘱了一番后才挂断电话。
方问穿着道士服,一派高深的走过来,见林清婉眼睛红红的,忍不住脚步一顿,然后假装看不见,走上前在她面前转了一圈问,“怎么样,看着是不是一派高人模样?”
林清婉收敛心思,上下打量了他问道:“你要去坑蒙拐骗?”
“我是有真本事的,坑蒙拐骗倒不至于,只是现在的人啊都喜欢以貌取人。”
他上下打量林清婉,摇头道:“你这样出去不行,也得置办一身行头。这办的事是一样的,但外表不一样,收到的钱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以前,林清婉肯定懒得折腾,但现在她正缺钱,于是很认真的考虑起来。
“我也和你一样弄一身道士服?”
方问眼睛一亮,“这个可以,只是女道很少,外头买不到,你要不介意,我和门中的师妹要一套来给你。”
林清婉正要应下,易寒就站在后面轻咳了一声。
方问扼腕,怎么就来得这么巧?
林清婉一顿,易寒已经走上来,道:“网上就有卖,还可以定制,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你今天只是去长见识,又不亲自上手,不必着急。”
方问一本正经的道:“自个家里就有,干嘛要费那个钱去网上订?”
“因为你们茅山的道士服太丑。”
方问这下不服气了,跳起来道:“你敢说我们茅山的女道服丑?”
易寒指了方问身上的道服和林清婉道:“你就看他身上的道服就可以想象出来他们女道服的样子了。”
林清婉看方问,好像是有点丑。
方问悲愤,撸了袖子就要与他理论,钟道长也换好了衣服出来,连忙拦在俩人中间道:“行了,快别闹了,我晚上还要值班呢,赶紧出门,办完事我还要回来呢。”
方问这才忍下,一行人找了辆车坐上去。
发现易寒也跟着,方问瞪大了眼睛问,“你去干嘛?”
易寒坐在林清婉身边,淡淡地道:“长见识。”
方问翻了个白眼道:“我捉个鬼,你还用长见识?”
但也没拦着他上来,易寒的身份摆在这儿,他出面肯定更容易取信人,到时候拿的红包只会多不会少的。
这次他们要去给一个富商捉鬼。
这位富商刚在京城置业,花了五千多万买了栋别墅,刚搬进去没几天就闹鬼。
不仅他说看见鬼了,妻子也说看见了,所以夫妻俩战战兢兢,找了关系搭上方问,想要他帮忙除鬼。
没办法,这京城的房价太高,而且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他刚装修好搬进来,此时转手卖出去肯定会亏损不少,他舍不得。
所以只能破财消灾了。
现在车内四人,除了易寒外都缺钱,方问说了一下现在的行价,林清婉一一记下,然后问,“我也能捉鬼?”
方问扭头看她,虽没看出她具体的修为,但见她周身灵气环绕,便知道她已入阶,道:“这捉鬼是最简单的,只要学会术法,哪有什么能不能的,只是你现在修为低,不去招惹厉鬼就行,平常调皮捣蛋的小鬼捉了超度就是,还能积累功德呢。”
林清婉记下。
易寒见她认真,不由心中一动,低声道:“一般我们接的外快都是报不到我们部门来的,小鬼居多,有时候也有魍魉作祟,或是一些小妖蛊『惑』人类。一般不闹出人命都是地方上的警局在管,只是有的人会报警,有的人却不会。宁愿自己拿了钱请法师做法。”
“除了帮人消灾外,我们赚的外快最主要的还是祈福,比如帮人看风水,画符箓,还有开光,这些都能赚钱。”
林清婉目瞪口呆,“那我们的业务还是挺广泛的……”
总觉得她好像走上了条封建『迷』信的不归路。
易寒眼中闪过笑意,道:“这世上真正与妖魔鬼怪有关的少,封建『迷』信的多,我们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也要科学看待这些事。”
林清婉默了默后问,“比如……”
“比如我有预感,这次你们接的单子跟妖魔鬼怪无关,而你们收了钱,那是要忽悠人鬼怪已收,还是替人排忧解难,将根本问题解决了呢?”
第一种当然是最方便快捷的,因为真的没有鬼怪,他们说鬼怪已消也不算骗人。
第二种很麻烦,却能无愧于心,拿钱也拿得心安理得。
林清婉笑问,“你们平常用哪种?”
方问就叹道:“我们好歹是公务员,总要知法守法,所以虽然麻烦也得做第二种,也只能做第二种。所以我最不喜欢接私单了,因为十单有九单不是妖魔鬼怪做的,而是人为。”
“这捉个鬼不难,降妖也容易,最多跟他们打一架,可要是人为就麻烦了,不仅查的时候难,查出来了也难,轻不得重不得,有时候主家还不认。”
所以他宁愿打游戏赚钱,也不出去接私活,只有实在没钱了才会走这条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