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已经是进入这片雪岭的第三天,温度绝对比年前传说中的最低温零下三十度还要低,苏叶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终于扛不住冻了。
她伸手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件蓝色的裙装软甲,想了想又摸出一套玉簪和一双鹿皮小靴子,一鼓作气地换上之后,总算不再有快要冻硬了的感觉,心中的吐槽欲望却因此各种强烈——其中靴子基本还算正常,这种酥胸半露,肩膀全露,手臂上只用玉环束着几块布料,下裙虽然长到盖住了脚面,但轻薄如纱,质感也跟纱一样,比cosplay还cosplay,比飘飘欲仙还飘飘欲仙的玩意儿凭什么比羽绒服还保暖,天理呢!
还有这套玉簪,往头上一放就自动自觉为她束好了发型,并在额头上挂着一条细链子什么的……她又不是在演古装戏,很囧的好么!
真正原因苏叶心底里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而是经过炼制的灵器,上面不止刻印有恒温、保洁之类的阵法,还有一定的防御功能。
她自己也不是一个寻常的都市青年,而是一个修者,取道修仙的修行之人。
可习惯了现代化,习惯了科学,习惯了唯物主义之后再接触到这些,真的……很难习惯啊!
就不会把这些灵器炼制得与时俱进一些么!
就像当初潜移默化让她不知不觉就走上修行道路一样,让这些灵器以羽绒服和雪帽的形式出现不行么!
那样她大概会能接受得多吧……
苏叶默默在心底里抱怨了一下某个她应该称之为师尊的老头子之后,又想,这大概是前人的遗产,老头子本身未必就会炼器,这才没那么怨念了,勉强收束了心神,继续先前没有做完的事情来。
她这一趟是为了寻找一株二阶的火属性药材,她能不能炼气大圆满突破到筑基就看能不能找到它了。
修仙四大境界,分别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这四大境界又各分三个小境界,分别是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离合、洞玄、返虚,合体、大乘、渡劫。
其中炼精化气是修仙的第一步,初步沟通天地,将游散零落在天地之间的灵力吸收凝炼,化为己用。
炼气、筑基、结丹这三个小境界,分别代指将灵力气化、液化再固化,这之后方才可能由量易质,进入炼气化神这个阶段,使自己的神识得以外放,感知外物,与他人交流接触。
当然,这些不可能是那个堪称古人的老头子教导她的原话,是她自己总结出来的。
总得把那些玄而又玄的说法弄得简单明了能让自己接受,从而才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不是?
对现在的她来说,神识外放的炼气化神境界那是后话,炼神还虚和炼虚合道更是提都不用提,她所处的炼气大圆满境界只是修仙第一步中的第一步,比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要初级阶段。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嗯,她还在适应阶段。
也许就是她适应得太久了,老头子才会给她下这么一剂猛药,包括让她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历练,包括给她这一身看上去各种违和的装备,都是猛药之一,要让她从早先那种不真实感里彻底摆脱出来,要让她真正踏踏实实并老老实实走上这条与科学背道而驰的玄学之路。
“嗷呜——”
一声充满了气势的咆哮突然毫无预警的破空而来,眼前更加直观的感受是,风雪猛地变急了,扑头盖脸的,这身曾经隔绝了所有寒冷和风雪的灵器似乎超过了某个极限,让那些雪花得以打在她身上,产生切实的伤害。
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是立刻就红了,冰锥冷刺的痛感也忠实地传导到了大脑,苏叶却没太注意这些,她有些不在状态地想:这也是那剂猛药的一部分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打怪都的确比一直闷头修炼积攒灵气更能刺激到她,但是老头子就不怕玩脱了吗,她根本还是个实战经验为零的新手菜鸟啊。
苏叶茫然地回忆起自己所学所会的术法,除尘诀、五鬼搬运术之类可以用到生活中去的小法术她最熟练了。不用费水费电洗澡也可以保持清洁什么的,想要个什么东西念个法诀就会不花一文钱的保姆马上给你送过来什么的,简直经济适用,不用老头子催逼自己就可以练得兴致盎然,可惜此刻完全用不上,除非她准备直接投降然后去给怪做保姆。
那什么,这怪有没有与时俱进,知道保姆是怎么回事么?
她第二熟练的是伺候老头子洞府里那些灵植所用的各种类似行云布雨的口诀、指诀。
譬如行云诀,又譬如行雨诀,听上去各种高大上,乃至达到了云婆雨叔更甚者龙王那个高度,实际上前者效用是施肥,后者效用是浇水,都是给那些依赖于灵力而生长的灵植聚集灵气,方便其成长吸收,别说温和的没有半点攻击力,范围也相当有限,连眼前风雪的强度都比不上,用它们去打怪显然不现实。
气疗术、凝心诀、解毒咒之类宁心静气,调理身体,处理小伤的辅助类术法她练得也还可以,唯独真正的攻击类术法,最是她的短板。
老头子倒不是没有教过,教的还是一听就逼格很高的五行剑诀,但是她一直没什么大的兴趣练习,平时最多用它来除除那些灵植上的害虫,老头子本身也没有强求过,声称打基础的时候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从这一点看,老头子不应该会给她发布打怪这样高难度的任务才是。
想到这里苏叶就没有再想下去了,因为怪突然就到了近前。
那是一只纯白的巨虎,张着一张血盆似的大口,口角还挂着些许粘稠的虎涎,一路撞断了无数的树枝,裹着一堆碎琼乱玉,直笔笔地向她扑了过来。
这特么什么速度,明明刚才声音还在至少十里开外的!
苏叶一边腹诽,一边果断地伸手探进了储物袋里,摸出了其中一张符。
为防万一,临行前老头子给了她一大把的保命符,其中的土遁符就很适用嘛,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只是,土遁符用在这里合适吗?
本来已经要引发符咒了,苏叶又微微犹豫起来。
谁知道这些雪下面到底是泥土还是石头,如果是石头的话,那结果会不会是拿自己这颗小鸡蛋去碰石头?
土行孙的悲剧她虽然不熟,但依稀还有那么一丁半点的印象。
再有,这些雪会不会产生某种阻碍作用?
没有直接与媒介接触,中间还隔了一个绝缘带,真的不会影响土遁符的效果?
总感觉土遁符要在脚踩泥土的时候才能用啊……
所以还是换一张防御符吧,虽然保守,但比较保险。
电石火花之间,苏叶飞快地想过了这些,并飞快地做出了决定,可惜这个决定注定无法被执行,她的整个身体如同被完全禁锢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妖兽的威压么?
得是多高境界的妖兽才能让她在它的威压之下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呢?
苏叶模糊地想过这些,好像什么时候听老头子提到过这个,又好像只是自己的臆测,过往的很多记忆都变得不清晰了。
事实上她连思绪都已经开始凝滞了,被威压禁锢住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的思绪。
这只妖兽的境界实在高过苏叶太多,足有五阶,换算成修者境界相当于炼气化神中的出窍期,偏还是万兽之王,是这片雪岭真真正正的王者,雪虎王!
后天境界的压迫加先天种族的优势,再加上玄学界的弱肉强食又远比科学界残酷的多,连筑基都没有的苏叶,在五阶雪虎王面前完全不够看。
又其实,在听到雪虎那声咆哮的一刻她就已经受到了各种干扰,所以才会想那么多有得没得的东西,没在第一刻发挥趋利避害的本能,溜之大吉。
雪虎王的身影在苏叶瞳孔里越来越大,死亡近在眼前,苏叶心中却半点恐怖都没有,似乎这些恐怖同样被禁锢住了,又似乎她本来就不应该害怕。
取道修真,意味着她一早就走上了一条超越自然,用玄学方面的术语来说大概就是与天斗这么一条道路了,连跟天斗她都不怕,又怎么可能惧怕区区的死亡。
是真的不怕,还只是漫不经心呢?
思绪凝滞到了极致,反而又活跃起来,仿佛回光返照,带着一种诡异的发散和深深的自我剖析。
苏叶在心中笑笑,只怕还是后者多一点吧,归纳起来就是那两个字,淡漠。
不是装逼的那种淡漠,是真正的冷淡漠然,没心没肺的那种,带着茫然,带着不解,说白了,还是那种不习惯或者是不真实感,证道和长生,就算听了一万遍了,就算自己正在做,还是恍然一梦的感觉。
好像有些对不起老头子的教导啊。
苏叶难得良心发现的心中检讨,又失笑地想,自己这种无可抗拒的死亡会不会被抹上一层殉道者的悲壮色彩呢?
说起来,她也算是因为修行而亡。
但愿老头子别太伤心,最重要的是别后悔,产生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内疚感那就蠢毙了!
虽然她的确是被他派到这个地方来的。
那张血盆大口下一瞬间大概就可以将她吞没了,直至这最后的时刻,苏叶心中到底还是没有升起哪怕一丝的反省,反省自己平时惰于修行,导致修为太低,以致于此刻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但如果可以重来一回的话,大抵自己还是会上心一点的,哪怕仅仅是为了老头子别太伤心,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牵挂的人,但以老头子的境界,事实上并不需要她多牵挂。
想象中的剧痛却到底没有传来,来势汹汹的雪虎王最后竟然像一件毛皮大氅一样将她柔软妥帖的包裹了起来,比之前换上的灵器还要妥帖,让她感受不到一点风雪的侵袭,哪怕这时候的风雪比刚才更加狂暴。
苏叶有些想不明白了。
“嘁——”
一声轻哂由远及近,顷刻之间便从遥远不分明的一丝到仿佛近在咫尺一般清晰,比刚才雪虎王的出现还要迅疾,接着一句极其不屑的话传入了苏叶的耳朵:“我当是你的什么人,不过一个不入流的炼气女修。”
这大概说的是她,苏叶心中一动,又听这个声音继续嗤笑说:“楼靖,你特么是圣人投的胎?自顾不暇还敢分出力量来保护这区区蝼蚁。”
短短一句话,说多不多,却足够表明自己是被这个叫做楼靖的给保护了。
也就是说,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区区蝼蚁。
苏叶推测,这只雪虎王应该一早就被楼靖禁锢住了,而后被刻意送过来给她做装备,根本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这威压估计是它束手无策时候的自保之举,好歹禁锢住了她,让她不能趁火打劫,把它变成真正的毛皮大氅。
像是佐证一样,那个应该就叫楼靖的人立刻有了回应,声音无比清正,并不铿锵,然而分外有力:“在花王眼里,人命固然如蝼蚁一般轻贱,在我楼靖眼里,却是每一条都贵重无比,力所能及,自当保护。”
听了这样的答案,苏叶只觉得自己心中各种异样,说句欠打的话,这个叫做楼靖的当真圣光笼罩,不忍直视……
不过,她完全不能否认这种圣光的高大上,尤其是受益的那个人正好是自己,更是让那种圣光充满了一种难掩的温暖,以及炫目但不刺目的光芒。
那什么,虽然死没什么,能够不死总归更好。
所以,为了爱与和平,为了世界的更加稳定,请让这种人更多一点吧!
“力所能及吗?”
不等苏叶yy更多,之前轻哂的那个声音,也就是花王……只不知原身是什么花的妖王,他又说话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比的恶意:“现在你还觉得你力所能及吗?”
“你疯了!”
楼靖的声音中掺杂了一丝惊惧与恼意。
“你这是玩火自焚!”
“看焚你还是焚我……”
这之后苏叶再没听到任何声音,就是这最后两句都已经显得分外的空旷遥远了,她都没有能够分辨出究竟哪句出自花王之口,哪句出自楼靖之口,一种极难形容的力量席卷了这一片地方,似是极高温,又似极锋锐,苏叶目力所及的所有地方,先前满目苍茫的纯白雪岭瞬间蒸腾了起来,那些不知道积累了几百还是几千年的积雪莫名地被挥霍一空,暴露出幽深林麓的本来面目。
不待那些高大的树木脱水焦黑,这一切又已然虚化成沙,不论是高处耸立的枝叶,还是地上的匍匐的苔藓树根,统统化作了柔绵浅淡的沙子,由高到低,次第无声地倾泻了下来。
裹覆在苏叶身上的雪虎王同样未能幸免,五阶的雪虎王毛皮何等坚韧,诸如苏叶这样的炼气期小修士,一根毛都别想弄断,此刻也只比它周围的东西多坚持了那么一息,一息之后,从最外面的白虎毛开始,由表及里,迅疾成沙,快到都快沙化完了,最表层的沙子尚未来得及倾泻,堪堪维持着先前雪虎王的样子。
马上就到自己了吗?
这一劫还是躲不过去吗?
苏叶有些无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已经不是修炼勤奋不勤奋的事了,她这是多不走运!
这当儿,也就是雪虎王即将完全沙化之际,一道白亮的光芒从雪虎王的腹部豁然亮起。因为背对着雪虎王的腹部,苏叶并不知道,她只看到一道白亮的光芒卷着一个什么东西从她的那什么沟滑溜地挤进了她的衣服里,就像她之前被雪虎王严严地护住了一样,此刻它反过来被苏叶那件极不习惯的裙子严严的遮裹住了,一丝一毫也不漏在外面。
“它倒乖觉,找了个好地方。”
半空中落下一声嗤笑。
毫无疑问,嗤笑的是那个花王。
笑声未落,变故又生。
似乎是因为不断叠加的力量终于超过了这片空间的承受力,半空突然裂开一个又一个细碎的口子,原本流向地面的沙子顿时不再向地面倾落而去,无声无息地被这些口子给吸了进去。
不过片刻,这种细碎的口子就遍布了每一处,包括苏叶的身边,浅蓝的裙裾犹如被风吹动,慢慢的探向口子里探去。
“不好!”
楼靖一声惊呼,化作一道金芒,向着苏叶电射而至。
其后有一道紫光,如影随行,伴随着的还有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楼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转瞬间,那些细碎的口子已经连接成片,将苏叶吞没了进去,金芒堪堪追上,只来得及环绕住苏叶,盘旋不停地帮她抵挡着来自空间的恐怖吸力。
紧随其后的紫芒跟着也环绕住了苏叶,只是他究竟是在保护自己,还仅仅是在追逐那道金芒就未可知了,更甚者,他其实是在破坏金芒对于自己的保护?
这些就不是苏叶能知道的了。
还是转瞬间,连接成片的空间裂隙莫名的就失去了踪迹,只剩下一片空茫以及满地沉寂的软沙,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