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刻钟,一辆的士停在路边,钻出两位唧唧喳喳的女人,一位身着鹅黄束腰短裙,刘海齐眉,皮肤细腻,黑发卷云,另一位金色马尾辫齐腰,身材纤细匀称,淡蓝碎花短裙,透亮鞋跟挺拔,仿佛一直踮着脚尖走路,愈显双腿修长。
冯运眼尖,起身相迎,何青屏跟随,暗自纳罕,这里的裙子没有最短,鞋跟没有最高,只有更短和更高,装扮一个比一个火辣,街口路边添无数风景,这得归功于普照阳光。
鹅黄女人端详何青屏,面向冯运:“幸亏你电话及时,正准备去打麻将呢。”
冯运瞟一眼碎花女,笑道:“你们这模样,那像打麻将的,分明是赴约跳舞,哎,别擅自行动,坏男人多的是。”
鹅黄女人“哼”一声,接着又“哟”一声,牵着碎花女飘至何青屏身前:“好好看看,这是我们的何秀才吗?”扭头问同伴,“你的记忆比我深,鉴定一下真假。”
碎花女抿嘴而笑,拨开她的手:“还用鉴定?在车里就认出来了。”
鹅黄女人“啧啧啧”声不停,一拳捣在何青屏胸口:“看我多有良心,顺手把白岚牵来了,数你最没良心,一玩消逝,就是二十年,眼瞅着白姑娘憔悴,瘦骨伶仃,变成现在的徐娘。”
何青屏受到酒精鼓舞,与白岚对望一眼,对冯运说:“你家李翠红金口一开,翠玉落地,叮当乱响,你就别费劲到外面找古董了,把她说的话好好收藏就行。”
两个女人笑着糅成一团,李翠红又把白岚往何青屏怀里推。
冯运挠着头顶:“这话还真在理,我怎么一直没想到?敢说,她的话收藏越多,赔得可能越多,风一吹,一样都找不着了。”
李翠红连声“呸呸呸”:“这么多年,四季风总刮,没把我刮哪去,太平洋想过去,珠穆朗玛也想达到,你让你的风刮呀,你还嫌弃!”
白岚拽拽她的裙子:“见面就开吵,那边有人等着呢。”
冯运一副讨好表情:“亲爱的,有嗑回家唠,毕竟是我让你们同学重聚。”借着酒兴,转到她们中间,左手揽着李翠红的腰,右手有意无意地搀着白岚的肩,“走,为你们的何秀才接风。”
李翠红边走边说:“那样的香肩,也是爪子能碰的?我得找老板借把菜刀。”
冯运慌忙拿开右手:“原来跳舞总碰,也没见你磨刀嘛。”到桌边为她们安放椅子,不敢再造次,老实地与何青屏分坐张松两边。
一轮岁月如梭的感叹酒喝过,又一轮唇枪舌剑的激情酒碰过,气氛渐渐地宁静下来。
终于,白岚有机会跟何青屏说第一句话:“什么时候走?”
他揉揉笑得有点发僵的面颊:“即回之,则安之。”从她眼角细微的皱纹分辨过往岁月的喜怒哀乐,始终无法把读书时的乖乖女与她联系在一起。
她拿起他座位边的酒瓶,趁弯腰之际掩饰一下复杂情绪:“什么意思?”
何青屏看一眼她,对着李翠红说:“从两个多月前起,正式结束漂泊。”
李翠红顿时杏眼怒睁:“两个月?冯运不误打误撞地碰上你,压根没想过要联系我们!你够狠的,走得狠,回来仍然狠。”抓住白岚的手腕晃两下,“就你,成天瞎惦记,惦成老姑娘了。”
白岚拧身抢白道:“你这嘴就闲不住!”
李翠红立时醒悟,佯装抽自己嘴巴:“怪我多嘴,啥都好,就不能提这事。”抢过瓶子给何青屏倒酒,“说好了,不醉不归,冯运,等会什么安排?”
张松冷不丁地插话:“等会鬼哭狼嚎,然后再听你们‘片片枫叶情’。”
李翠红指着张松:“又提,别在我们面前提这个‘情’字。”
张松不以为忤:“过去不提,过去就那样一声不吭地过去了,现在还不提,过去的就不只是过去了。”
平淡的一句话,听得大家齐动容,白岚身体更是微微一颤。
李翠红心里一动:“说说,你现在什么状况?”
张松用杯子敲敲桌子:“突然就这么回来了,不明摆着嘛。”招呼冯运喝酒。
李翠红望一眼冯运,再瞧何青屏:“真的?”
何青屏点头:“真的。”
“真的,为啥不早言语?你就忍心?”不等回答,她对白岚说,“等会飙个高音,洗洗某人耳朵。”
“你真事!”白岚嗔道。
“张哥都说了,干嘛咱们还要含蓄?含蓄只能看过去的背影,直面才能撕掉情感的面膜。”李翠红端起酒杯,“何青屏,从此时此刻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给你一个星期,你得让自己爱上这朵曾经的班花,别解释,啥道理都不听,顶多只在期限上有商量,可以放宽到两个星期,我要看到她脸上绽放发自内心的微笑。”
冯运抱不平:“你这不是包办嘛?”
“包办怎么啦?包他幸福得要死,包她二十多年的情花绽开,一路蔓天涯,就包了。”李翠红走到何青屏身旁,“你知道我酒量不行,这杯我跟你干,就当我媒婆。”
白岚跟着起身抢她杯子,何青屏只能起身也端起杯子。
李翠红闪开白岚的手,把她按回座位:“你来句祝酒词!”催他表态。
何青屏瞟瞟冯运,露出不易察觉地无奈笑容,冯运暗瞪李翠红,无奈地微微颔首。
何青屏搀起白岚,再递上她的酒杯:“羞愧,又感动,不管过去的走多远,依然感激过去的真心情意,无以回报,以这杯酒,先祭扫过去的一路崎岖,再清洗未来的满目坎坷,希望我有机会获得某种资格。”举杯仰脖,喉结隐现之间饮尽满杯酒。
李翠红眼眶湿润,白岚眼里两滴清泪渐渐凝聚,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冰冷冷的酒。
外面艳阳高照,何青屏起床,只觉头痛欲裂、嗓子干涩,看手机,快11点,微惊之下迅速到晒台,洗漱完回屋,见汉堡躺在床上正瞧着自己,他暴跳着训斥驱赶,同时发现鞋壳里的袜子散落在椅子下面,几件衣服掉在桌子边,满地污黑的梅花印,幸好电脑和书柜里的瓷器没有动过。
他把它抱摔出门,指着惊魂未定的汉堡警告:“你给我长点记性,上床,绝对零容忍!”
正欲取拖布,听见手机响,陌生的号码牵出熟悉的声音:“还懒床呢?”
“早起来了,快到了吗?”他穿牛仔裤。
“在楼下,我上来,还是你下来?”那边细声细语。
“接你上来吧,看看我的狗窝。”他扔下手机,找来拖布飞快地蹭几下,边穿体恤边下楼。
楼前停着一辆鲜红的车,站在车头边的白岚一件白裙素裹,风,拂着她的发,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肩上,微带疲乏的笑容一直漾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