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说明、讨论和预谋,未到目的地,聊出大体轮廓,驶出快速路路口,沈鸿滨陷入沉思。
他瞥她一眼,她突然惊起,没命地拍击中控台:“先就这么干!”
他抓稳方向盘,防她暴袭:“亲爱的,没事吧?”
她斜过身子:“我先前怎么没想到?”手往前猛挥,“那喜鹊盘是多好的提示啊!”又拍拍大腿,“你在这边收,我在那边卖,先在办公室里弄两个漂亮展示柜,就摆会议室,特别提示仅限观赏,都是我个人收藏,你想,我每天要在会议室接待老外,这就是机会,一传十、十传百,不用半年,在朋友圈就会小有名气,坚持两条,一是封锁藏品来源,二是真正想收购的,你过去接洽……第三,收购时不能只看年代和真伪,要收有特点的,不管贵贱,老外一看就喜欢,他们喜欢什么?喜欢具东方色彩和吉祥意义的,还喜欢背后的历史故事,拿回国后,能向亲朋好友眉飞色舞的讲解一番,喜鹊登梅盘也许值不了那个价,但他硬是喜欢,那就是价值。”
他佩服得五体投地,鼓励道:“还有吗?”自己悟出一些道理,是摸爬滚打过了,而她纯粹依靠商业头脑和灵敏直觉。
“接下来看情况了,如果顺利,我会找大楼的物业公司,依样画葫芦订做几个柜子,干嘛?摆在大厅显眼处,就为增添厅内的富丽和文化氛围,暗中跟物业公司相关人沟通,记下有购买意向的,再制定出奖励制度,会议室跟那大厅相比,小巫见大巫,接待的老外占不到三百分之一,这叫拓宽信息收集渠道,需不需要注册公司?这个等等再看。”
“大厅要摆,那可不容易。”他清楚根根藤藤的牵涉很多。
“我们是专干不容易事情的,你干的事就很不容易。”一提起工作,她脱胎换骨,立刻变成古罗马竞技场的女角斗士,精神铠甲熠熠生辉,每个部位处于攻击状态,左右肘部暗藏锋芒,随时能切割敌人头颅、豁开对手胸腔。
或许受到她的感染,潜伏的豪气重新在他胸内激荡:“我会打通所有能接触到的收购渠道,为你源源不断地提供支援。”
“走时,我能带些什么?至少十来件,不然不够摆,回去告诉他们,说是我此行收的土特产,昂贵的特产。”她伸直食指,“一是那没卖出的蓝釉瓶,它提醒我们牢记教训,再就是司马相如鞭、霸唱根雕雄鸡、瓜棱瓶,刚四件,任务很紧。”
他想笑,又忍住:“好东西多的是,别说十多件,一周之内,能收齐一百件,所以,别担心你的柜子空着,只是蓝釉瓶还等我去取回。”他设想好二人的默契角色,一定让张松心甘情愿地打开柜门,让苏曼香成天忙着访村走寨,唯有白岚的绝配玉锁暂不考虑,做买卖不是自找麻烦。
提醒自己不能走张松老路,收购热闹,卖时门前车马稀,意识到她所说的大厅展示是成功关键,等于在金融中心开了一个古玩窗口,窗口外站着熙熙攘攘、腰缠万贯的老外,其中还有不少国内富豪。
与那些古玩公司相比,自己玩直销和灵活无比的价格。
“永宁饭店”1019房里,烟雾缭绕,沈鸿滨为躲避烟熏,独自临窗而坐,自进屋起不讲一句话。
秦兵将背包里包裹好的物件取出一一摆上桌子,一块火柴盒大小的莲花童子绿玉佩、两枚完全相同的青铜古钱币、一只黄铜香炉和一卷画,最后从好几件衣服中取出一只青花瓷瓶。
也许是凑巧,苏曼香仍是上次见面时的裙子,眼影画的浓厚,眼眶像在跟五官闹分家,不细看,还以为遭遇家庭暴力。
何青屏重新点上烟:“发现有点变化,上次看一件拿一件,这次是和盘托出。”
苏曼香瞟一眼沈鸿滨,捏着嗓门说:“不奇怪,跟警察打交道,得多长个心眼,我们一位朋友曾被连锅端,损失惨重,罪名还不轻,最后被人家连蒙带吓,避口不提损失,一个月后才放出来。”
“是啊,我们就二人,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呵呵,上次那只空盒里的东西,不是卖掉了吧?”何青屏脑里闪现她当时的表情。
“啥都逃不过你眼睛,进宾馆前,临时放朋友家了,带只空盒,是让那老哥觉得我们生意不错,虽然他不高兴,下次再打交道,会更主动一点。”苏曼香靠近一些,降低音量,“那盒子里的东西就在这桌上。”
“这只青花瓷呗?”何青屏起身到桌边,“不担心我出卖你?”
“呵,你会吗?”她到他身边,“你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也需要稳定安全的伙伴。”
“嗯,各自买卖,那天偶尔碰一块。”何青屏坦率承认。
“你们单独来,就说明一切了。”苏曼香又瞟沈鸿滨,“你们是真正的买卖人,打交道应该不费劲,谈得好,生意成交,谈不拢,后会有期,跟那位老哥打交道就不同了。”她捧起瓶子,“没错,就是它。”
场面话说过,何青屏接过瓶子,随即又放下,拿起古钱币上下翻看:“这件东西,你先收起来。”递给秦兵,又拿起香炉细瞧,“我们赶时间,都直接一点,这个多少?”
苏曼香担心他又递给秦兵,犹豫着伸出一只手掌。
何青屏笑道:“巴掌不算数的,单位不同,区别太大,多少?”
她卯足劲道:“五千。”
何青屏顺手放下香炉,低头自言自语:“两千,还可以考虑考虑。”抓起玉佩,对着阳光照照,又贴在面颊上,“这个呢?”
苏曼香见他对香炉再无下文,有些急:“这炉子,可是明代的。”
何青屏单手抄起炉子,底部朝天:“看见没,字旁边另有刻痕,可能后来刮过,好象把‘德’字中间那一横刮掉了,你好好看看。”
苏曼香不接:“这个早看到了……刮掉一横,问题也不大呀?”边琢磨边看他脸色,“这块玉,二万。
少一分都不给。”
何青屏不动声色地笑笑:“玉不错。”拿起画卷解黄绸结,秦兵伸手帮忙,二人蹲在地上把画拉直铺平。
刚看一眼,他叫道:“太夸张吧,韩熙载的《夜宴图》居然在这里!”
秦兵尴尬地笑,第一次参与生意:“不是原画,拓本,出自清代名家之手,虽不是原画,也算老画。”
何青屏移到他旁边,阅读画后面的一大块文字说明,大意是《夜宴图》珍贵,许多画家曾描摹过。
“还真是,一点都不隐瞒,直接说它是假的,这倒挺好。”他突然抬头看苏曼香,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可不是清代画家所画,绘画时间也就二十多年。”
“怎么可能?我们请人看过的。”苏曼香也蹲下来,短裙努力也包不住屁股。
何青屏问秦兵:“你对简体字有印象吗?这‘重’字,是简写字,清代画家肯定写不来这样的‘重’。”
秦兵摸摸脑袋:“有点印象,还真是简写!”说完伸手卷画。
何青屏也不阻拦,起身拍拍手:“现在,好东西难找啊!”走几步跟沈鸿滨小声嘀咕一句,她听话地往门口走。
苏曼香大急:“哎,价格可以商量。”
何青屏摊开双手:“关键是没法商量,东西不顺眼,价格更吃不消,就当又白跑一趟。”
“香炉二千,就依你……”苏曼香被何青屏摇手打断。
他说:“看在这只瓶子面上,你开个实价,玉、炉和瓶子,一共多少?这样简单。”
苏曼香与秦兵对望一眼,伸出三根手指:“三万,你们拿走。”
“不好意思,不要。”何青屏搀着沈鸿滨打开门,正想拉上门。
苏曼香急跑两步喊:“一万五!已经滴血!”
何青屏又敞开门:“八千,行,三件我们带走。”
苏曼香恼火地喊:“一万,总行了吧。”
“九千,再不讲了。”他暗笑双方是在服装市场。
苏曼香指着他,哭丧着脸:“实话告诉你,我急等钱用,没办法。”跺脚骂娘。
何青屏和沈鸿滨对视一眼,进屋对她说:“我拿香炉,你抱瓶子,宾馆旁边有取款机,一手钱、一手货。”
苏曼香跟秦兵私语几句,将瓶子装回盒里,顺手抄起那块绿玉递给沈鸿滨。
进电梯,何青屏问:“什么事?这样急需钱。”
苏曼香抹一把眼睛:“说出来丢人现眼,我家那傻子被女人煮了鸽子,人家正讹呢。”
何青屏碰碰她的肩:“其他不问了,刚才生意归生意,这会人情是人情,下去后,我多给你一千。”
苏曼香有些发愣,即不说话,也不点头,仿佛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