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啊?”白岚感觉心已蹦到嗓子眼,何青屏手里也攥着一把汗。
“一周前,有人从山上下来,喝酒时问我,干嘛关他这么久,我说你数罪并罚、罪有应得,毕竟减了两年,他很奇怪的样子,到一边单聊,才知道他在里面托人给我送了件东西,当时家里装修,乱哄哄的,不知道交给谁了,东西我连见都没见着,估计被工人给拿跑了,现在正追查呢。”
何青屏悄悄握住白岚的手:“好多年了,查起来不容易,遇上流动性大的工人,更难查了。”
“只要找到老板,就能查到姓名,有姓名就知道行踪,实名制买车票,给每个人标明活动路线图,关键那束虎该死,说啥找不到那个老板,凤凰城找了个遍,邪门,无影无踪,就担心死了。”
“那人用它抵几年刑,肯定是好玩意。”张松原来总听冯运讲类似的事,只当听龙门阵。
白岚双腿有些打颤,脸上挂着强颜欢笑,何青屏捏捏她的手。
冯运气呼呼地举手往下劈:“听那人一描述,就知道是真东西,没纹路,器形古朴,查过,至少值几十万,好好一件大明宣德炉,没了!”
白岚顿觉轻松,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一个破炉子,你玩大喘气,想急死谁啊!”
李翠红更加不屑:“工人找到管什么用,东西卖了,钱花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算给你打一辈子工,还得每天管几顿饭,太没谱!”。
冯运有些恼火:“女人说话跟灯草似的,以为这些年能跟张松那几年比啊,以前,十亿人民九亿麻,还有一亿作替补,现在一亿替补没了,全守在电视机前看国宝,个个是‘砖’家,谁家有好东西,再也甭想骗出来。”
“没错,真要遇见好东西,得撞大运,靠缘分。”张松有感而发,想自己就撞上了。
“撞不着呢?总不能束手就擒吧。”李翠红把项链装包里,“那下山的人既然有宣德炉,可能就藏着元青花,盯着逼一下,说不定就逼出马脚来了。”
“逼没用,人家玩得可欢了,不过提醒了我,我辛苦一点,重新收集罪据,把他再弄进去,看他用什么来赎,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冯运把腰上皮带扯下来,换上新的。
“草芥人命。”白岚仍旧对刚才的惊吓忿恨。
“这你就错了,好人,我会如此随便吗?恶人,抓一个,我们周围就少一个,那小子干的坏事,得用翻斗车拉,关键看多少年最合适。”冯运蛮不在乎,自何青屏上次出其不意地收走司马相如鞭,事后反应过来那不是普通的鞭,便对何有了成见,原本以为靠抓住他在申市有女人的把柄加以控制,殊不知自己的秘密也被他们撞见,于是有意无意拉开距离,距离倒是有了,挣钱机会也错过了。
他的话飘进何青屏耳朵,变成另一种感受,觉得他在暗示,他有收集证据的权利,有些证据是可以捏造或夸大的,凡是跟他过不去的,会想尽办法找补回来,即使没恶意,也在重申他的优势,否则,一个执法人员不会傻到当众披露隐秘,而且是预谋。
何青屏还确定另一个细节,白岚家里的宝玉肯定与那个下山的人有关,至于为何变成大明宣德炉,反复琢磨,却无丝毫头绪,心想总会水落石出的。
夜渐深,见冯运和张松越喝越起劲,何青屏向白岚递个眼色。
“开了十个小时,我累得话都不想说,我们先走,你们慢喝。”白岚随即起身。
张松跟何青屏对视一眼:“那就散场,等隔壁的事落实下来,怎么喝都行。”
“快餐店,能喝什么啊?早着呢,继续。”冯运意犹未尽,实因见别人发财,心里堵得难受。
“早什么啊,说散就散。”李翠红一声令下。
白岚拿起包,对何青屏说:“你手机在响。”
他摸出手机,一看号码,酒意全消,向他们扬扬手,招呼白岚跟上:“快上车,谭诚金打来的。”
“怎么不接?”她打开车门。
“第二遍再接。”他上车盯着一闪一闪的手机,正想象谭诚金打电话的表情,铃声戛然而止。
刚上大路,手机再次响起,他慢条斯理地接通:“……谢天谢地……”突然拔高声音,“在拘留所里?为什么……好,你说……早就提醒过你,要注意那个女人……现在怎么办?我又不是局长……打有什么用?她伤得厉害吗……你这是典型的人财两空……保释?没钱……哭,就能哭出钱……我欠你的吗……五千?以为少吗……小子,你给我记住,现在一共欠我多少钱了……用不着你打工,好好的别惹事,比什么都强……打你卡上,让人带着你到提款机取……赶紧挂,不想再听。”呼呼喘粗气,接着又笑了。
“我说什么来着?他真没本事看不住那张卡,不到半个月,又丁当响了!”她一想起谭诚金居然给他安排女人,无名火就噌地上窜。
“三个坐台女,轮流侍候他,又以开网吧为名,把钱给了一个电脑供应商,结果人家跟三个女人是一伙的,他在城里转了一天,找到二个,没钱还,就动手,抓进去好几天了,我就纳闷怎么会没有动静?”他指前方,“提款机那里停一下。”
“真给?又不搞慈善。”她向路边靠。
“搞慈善的是他,没他捐赠,哪来这台车?要五千,给六千,缴完保释,还得继续生活,我们大方一点,也算积点阴德。”突发状况反倒让他踏实。
“我就担心那是个无底洞。”她不停地摇头。
“可能无底吗?那边祖坟一刨,就到底了。”他下车,从短信里找谭诚金的卡号。
“谁这么不懂事啊?半夜三更的。”白岚被手机铃声吵醒,打开灯,摇晃他,“你的。”
“谁的都不接,关机睡觉。”他担心沈鸿滨打来,铺垫话说在前头,抓起手机,“真是阴魂不散!”
“又是谭?那是得关机。”她示意他不接。
他犹豫再三,点击:“……嚎什么啊?不放你出来……出来你还嚎……你说什么?”大惊之余一跃而起,“怎么会这样……死几天了,你说怎么办?埋啊……”
她也惊得坐起,轻声问:“谁死了?”
“总得入土为安……肯定被你活活气死的……不一样吗?不气她,能上吊吗……对了,看着你被警察铐走,还活得了……你就庆幸吧,幸亏是上吊,要是点房子,你的窝都烧了……节哀顺变吧……三天之内,啥也别想,好好安葬,为她守灵……其他的,一星期之后再说……我知道了,天亮后再给你汇点……千万别谢,就当给你的安葬费,这笔钱不用还……”他把手机扔床上,看着它发愣。
“你说这个不孝子,居然连妈也给害死了!”她拍打毛巾。
他冷笑两声:“我早就预感他妈会死他手里。”
“那你不提醒他?”她惊奇地问。
“怎么提醒?给他讲不刨祖坟的重要性,在认识之前,他早惦记刨了,跟他妈吵过无数次,每次他妈都死去活来,好的是自杀,我原来担心他急红眼,整出谋杀,就惊天动地了,现在警察都不用去,儿子关里面,有天大本事也谋杀不了。”他拿起手机躺下,“不用想了,翻篇了。”
“翻什么篇?不再刨了。”她把腿压他身上。
“不刨,我给安葬费干嘛,即使我们不刨了,那小子靠什么过日子?这边祖坟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他把妈埋进新挖的坟,螺旋峰的故事彻底结束,睡吧。”他突然有种莫名的轻松。
她关灯:“还能睡着吗?不管了,睡。”拉好毛巾被。
他瞪着眼睛想为什么要说“翻篇”,她妈要不死,始终就没翻篇吗?
等把自己的潜意识想明白,也弄清楚轻松感的由来,是啊!不可能咒谭婆婆死,但心里一直盼她出意外,她要活着,穷追猛打深究儿子刨祖坟的背景,甚至逼儿子把祖坟里的东西找回去,会是什么结果?幸运的是,看着儿子被带走,才一时想不开,同时把很多想说的秘密带进棺材,她的唯一听众,只能是她身边的老伴。
他对谭婆婆的死充满歉疚,就像当初对那具尸体满怀歉疚一样,但歉疚抵消不了财富的引诱,更阻挡不了贪婪的脚步,只是一时的,一觉醒来,它就不在了,而财富却一直陪伴身边。
唯一的补偿,也是最实际的,就是对谭诚金好那么一点点,或者帮他立业,谭婆婆也就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