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的士抛锚,谭诚金背着遗骨赶到宾馆时已近傍晚,体恤扣子全解开,鞋和裤子沾满泥土,像个逃难的。
何青屏递烟,夏冰洁送水,张松接包,小梅好奇地上下打量。
谭诚金微感意外:“我又犯错了?”对他们的热情没底。
“挺有自知之明,犯了什么错,老实交代就好。”小梅随口接道。
“大哥,这谁家美女呀”谭诚金见何青屏笑而不语,顿觉放心。
“说谁美女等于骂人,懂吗?”小梅拎他带来的大背包。
“骂人?那我道歉,你实在太丑。”谭诚金拿她与夏冰洁对照,“迟到不能怪我,也没法怪司机,谁都不愿摊上。”认真解释惹来一阵哄笑。
“唯一的错,你不到,小梅没法看那些东西。”何青屏提正经事,“她辛苦从水里捞起,却没机会看。”向他表明谁都没动过坟里的东西。
“等我干嘛?”他琢磨众人表情,“真没看?那赶紧,已经对不起小梅了,看这几位老祖宗到底爱不爱我。”转圈满屋搜索。
夏冰洁从柜里拎出皮革袋:“我猜,那红布包里是字画。”
“觉得不太像,时间匆忙,随手按了两下。”谭诚金接过袋子,蹲下拉开,“第一个是高祖,是只黑布包,好像能防水,布还挺筋道,有些重,跟上次手感完全不一样。”
其余人围袋子蹲下,何动手拉开里面的塑料袋,张拎出棉花袋。
“小心,这次又有一只镯子,是高祖奶坟里的。”谭诚金双手兜住袋底。
何青屏见棉花袋略微湿润:“幸亏浸泡时间不长,渗满水,就真沉底了。”小心地打开拉链,露出黑包和几乎褪尽红色的布包,他四下按按,又抓握几下,“肯定不是金砖,知道是什么吗?书!”
“啊!”谭诚金一屁股坐地上,差点带倒身边小梅,眼里充满沮丧,“藏破书干嘛,文化人真是太要命。”
夏冰洁和小梅也一脸失望:“姐,只好捐给希望小学了。”
何青屏从棉花袋里摸出那只镯子,毫无杂色,通体翠绿,像大户人家青砖墙头的老青苔,镯内有一行小字,一时看不清楚:“毕竟还有镯子,没白辛苦。”递给谭诚金。
“原来蓬头垢面的,在裤子上擦过,才有点亮光,这能值几个钱?”他欲递给张松,半道被小梅抢走。
“小梅,别乱抢,掉地上怎么办?”夏冰洁埋怨。
“姐,它只有你戴,给你抢的。”小梅不以为忤,往她手上套。
“又不是打扫战场,抢到就归你呀,这是人家的东西。”夏冰洁接过。
“我说,这东西只能归你,我一个大老爷们,胳膊这么粗,没法戴,不过比上次那只好看。”谭诚金心想你喜欢,大哥还能给些钱。
“小洁,你把它收了。”何青屏对谭诚金说,“让你稳稳心,这镯子给你五万。”忍不住想补偿他。
“大哥,你别可怜我,用你不少钱了。”谭诚金与上次分开前明显不一样,也许被女人整得心有余悸。
“可怜你什么?它值这么多钱,当着大家说清楚,钱,不一下给你,先给一万,把祖宗安葬好,出去转一圈,其余的,等我们到了县城,找好项目,算你入股。”何青屏一改以往嫌麻烦的风格。
“大哥,我啥都不说了,明白你的意思,我盼的就是这个呢。”谭诚金眼泪唰地下来,“大哥,我妈出事前两天,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何青屏心头一震。
谭诚金任泪水横流:“我妈……说:旧坟刨了,你能把新坟修得这样好,就不担心你爸你爷埋怨了,我只担心你,钱,说不定反倒害了你,不如与你何哥一道,多学学,去做点正经事,也才不浪费老祖宗留下的阴德。”一时泣不成声,从夏冰洁手里接过毛巾,“当时,我还不知道上当受骗,还想着远大前景,不耐烦地跟她吼,我妈就一个人坐门槛上掉眼泪,第二天,我去找那几个女人,没想过要动手,找不回来钱,没脸回去见我妈,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你给我的钱,就几天,全败得精光,才想起我妈的话,当时恨不得找地方一头撞死……在拘留所里那几天,想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跟着你好好学,可不曾想,妈却走了,看着我妈……的遗体,我连杀了那些女人的心都有。大哥,我都嫌弃自己,求你了,你别嫌弃我,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向我妈和祖宗们赎罪的机会!”呜呜的哭声像炸开的刺,刺着每个人的神经,更刺着何青屏的内心和良知。
“你大哥已经为你考虑好了,所以要放下内心包袱,从头再来,这才是一个男人该做的,才是你祖宗愿意看到的。”张松见何青屏面色凝重,便出言开导。
“张哥,你说的是,那晚你们离开时,知道大哥对我不满意,可当时人是飘的,被几个女人围着一转,更加天旋地转,不知高低深浅,在里面我想清楚了,其实,那就是我和大哥两种不同的为人,大哥,我不笨,我能学会的,你说句话呀!”谭诚金几乎要下跪,被张松用力扶起。
何青屏跟着起身,指指床和椅子,盯着谭诚金的眼睛:“有一句话要送给你,生活不是表演,不需要彩排,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可以有机会重来。”摆手截住他的话,“知道你幸运在哪吗?是你拥有两处祖坟,所以,我们至今仍然来往,这就是你妈说的祖宗阴德,刚才我说找项目,这是什么?因为我的看法跟你妈一样,但这次不会再让你败光,要让你妈和你祖宗为你感到骄傲,再重申一次,你再没有祖坟可刨了,这一生也许只拥有最后一次机会,如何把握,全凭你自己。”
“大哥,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绝不再放过。”谭诚金用毛巾擦眼泪。
“张松,你在清风坝投资餐馆的事提醒了我,每到一处,应该留下我们的脚印,事多,忙不过来,那就让别人去忙,为的是照顾好跟我们生死与共的兄弟姐妹,诚金老家和小洁老家如有好项目,你随时决定参不参加。”何青屏看看小梅,再转向谭诚金,“我再给你一个承诺,在你老家的投资如在百万内,那用你的四万元,可以占20%的股份,项目由你负责,我们只是偶然来转转。”
“大哥,我明白了,太谢谢了!”谭诚金接过张松递来的香烟,颤抖着为他们点火。
“姐夫,你真想在我们老家投资?”小梅没到过螺旋峰,自然对谭诚金的经历感受不深。
“下午出来时,跟你二伯和你爸提过这事,但与你没什么关系。”何青屏笑着说。
“我不是也跟你们一起出生入死吗?”小梅急了,拿眼神询问姐。
夏冰洁问:“留老家还是跟我们一起走?你选吧。”
小梅一把抱住她:“你怎么不早说?当然跟你们走,老家的项目还没影呢。”
“跟你爸已经说好了。”夏冰洁举起镯子,“我戴五万的镯子?总觉得这太贵重。”
“让你戴,你就戴,只要你喜欢,别管贵贱。”张松看成色,镯子怎么也值二十万。
“戴着它,不敢一个人上街的,成心招人家来剁手。”夏冰洁用衣服擦拭,愈发翠亮,喜爱顿生。
“没这么夸张,一镯顶十金。”何青屏对张松说,“你的军刀呢?”示意他们开包,拉夏冰洁进浴室耳语,“它至少值三十万。”
夏冰洁下巴眼看要掉下:“那他不亏透了?”
“他拿去卖,顶多卖一万,你要不信,你还给他,让他试试。”何青屏感觉那个承诺让自己轻松。
“以为我真傻呀,他不亏,那我们就亏,只要你觉得合适,我就戴,站这干嘛?”她用镯子蹭脸颊。
他拿起香皂沾点水,往镯子和她腕上涂抹,轻轻地为她推上:“就干这个。”想它跟蛇精镯子比较,可能还是便宜不少。
“真不懂要这么戴,漂亮吗?”她扯下毛巾仔细擦拭。
“还用说吗?”他拉她出去,发现他们正盯着自己,见两个包均已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