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凝眸对上睿胜旭,昊浩天唇间的那抹笑意,不再像平常般慵懒。
“你应该知道,我的话,一诺千金。”像是毫无关联的一句话,却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响起。
昊浩天的目光眯了眯,随即也道出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恨他。”
“对。”睿胜旭大方承认,瞅视他的目光,慢慢地移到仓库的大门。
“所以,你恨我。”仍旧是毫无疑问的语气,甚至于昊浩天的话音里,还带着明显的疏离笑意,“可是,直至刚才的那一刻,当你长久的计划完全实现之时,你仍旧不曾满足。”
睿胜旭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懒懒地睨他一眼,然而就算只是那么一眼,却让昊浩天明白,他的猜测无误。
“痛苦地活着,总比痛快地死去,来得更折磨人。”
混惯了黑道的人都明白这道理,所以当睿胜旭决定这么做时,昊浩天其实是一点也不惊讶。
让昊浩天在仇恨中成长,让昊浩天新手毁灭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所谓的家人,无论于昊浩天,还是于杰西一家,都会产生令人深深的无奈。
可这些无奈,落在黑道的他们时,早已化作烟尘,只留一地的空寂。
睿胜旭要的,是昊浩天的痛苦。
所以在昊浩天成功对付杰西一家时,他不可以放昊浩天离开,更不可能让昊浩天过上平静的生活。
然而身为黑道中鼎鼎有名的旭爷,身为国际大集团老板的他,他曾经说过的话,是不容他辙消的。
正因为他的一诺千金,他才会安排人将雪惜捉来,安排她看到昊浩天今天的举动,更安排昊浩天知道这幕后的一切真相,为的就是让昊浩天主动舍弃一切。
“我会如你所愿。”淡淡敛眸,昊浩天转开了身,“就用他们两个人的安全,和他们从今以后的安宁来作交换。”
“好。”睿胜旭落在仓库的眸光,渐渐地转回了身侧的他身上。
得到他的首肯,昊浩天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看着昊浩天的反应,睿胜旭了解,从此以后,他们二个人的关系,只会崩得更紧。
可是,有所谓吗?
没所谓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所谓了。
他的世界早在当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就算身边发生再重大的事,也撼动不了他死寂的心灵。
带着这种属于他的异样深沉,睿胜旭向门外走去。
这个冬天,可真多雪呀。
只是,无论再怎样冰冷的雪花,也抵挡不了他心间的寒冷。
看着前面那一排排的人,恭敬地喊着他的名字,睿胜旭沉不作声,仍旧带着一身强烈的威严,从中走去。
弯腰钻进了车里,任由他的属下,将车驶往那个华丽的、却是空洞的家中。
…………
……
当夏雪惜被带回至那间医院的vip室时,她才问着身侧的洛桑琪,“为什么故意让我看到这些?”
刚才在仓库的大门之处,她看到的是,那个高大的身影浑身上下凝结了令人窒息的寒气,而唇上那抹惯有的笑弧,却透出了让人惊悚的气息。
这……才是真的他吗?
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噙着不变的弧度,而前倾的身体赫然踩着那个女人鲜血淋漓的小腿。
“你很怕?”洛桑琪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扬目扫视着她,在扫视的间隙间,她看到的是,不齿的色彩。
不齿?
原来当站在相反的立场,其实大家的观点也会是不一样的。
所以当她看到他手握枪支,毫不留情地向那个女人扫射之时,她再也做不到淡然。
当她看到他噙着令人发怵的笑意,而踩在女人小腿的脚板加大力度之际,她的身体再也禁不住崩紧了。
“如果这是真的他,你会怎么做?”洛桑琪的声音再度从面前响起,她的眼瞳因她的这句话而骤然紧缩,而她在看到后,只是嗤笑一声。
“你根本,就不适合站在他的身边。”
很简练的一句话,也很无情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猛然揪痛了一下。
内心狠狠地揪着,她注视着洛桑琪的目光垂下地面。
“他,要唤醒吗?”伸手指着床上仍旧沉睡的霍正东,洛桑琪问着眼前的她。
夏雪惜紧握了一下身侧的手掌然后摇了摇头。
既然只是无害的迷药,那么就由他安静地睡上一觉吧。
而她也需要一个清静的空间,来安静一下。
“再三小时后,他就会醒来。”既然不必她动手,她转开了身,独留这句话,便从夏雪惜的眼前消失。
看着洛桑琪消失的背影,夏雪惜怔怔地停在原地,怔然间,她垂目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眼中闪动着剧烈的色彩。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原本有些微光线的室内,渐渐地暗沉下去,门外洁白的灯光随着门的玻璃窗而透入,小小地撒落在地上的一角。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安静的室内,被吱呀地一声推开了,洁白的灯光,随即从一小方的角落漫延成一长寸的距离。
她低垂的头顶,在听到这暗哑的声音后,恍惚抬起。
室内的灯光被悉数打着了,原本暗沉的室内,一下子被照得通明。
她反射性地眯起了眼,慢慢地习惯这突然的光明。
在通片的白光中,她眼前的视线渐渐变得明亮,门被地关上,那个缓步踏来的身影是这样地熟悉。
内心忽而尖锐地一痛,她无意识地咬唇,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剧烈闪动。
昊浩天带着寂静的步伐缓缓前行,在将接近她之际,他隔着五步的距离停下。
这个距离,很近,也很远。
近得,足以看清她脸上所有的表情,甚至于,她眼底闪动的情绪。
却又远得,令他无法触摸到她,只能遥遥相望。
这……真的很像现在的他和她。
本来他是可以更快地到来,可在看到雪惜身边的桑琪时,他就缓下心来。
之所以让雪惜被带走,甚至于不问睿胜旭她的去向,这全源于对洛桑琪的了解。
因为桑琪从不轻意允诺自己没信心的事,也从不向他人许下诺言,既然她答应过自己,那么就表明了她一定会做到。
可就算知道她已经安全,他还是踟蹰不前。
因为知道今天会是他们最后好好相处的一天,今晚过后,只怕他和她会彻底分开了吧。
“为什么这样做?”冗长的对视中,夏雪惜终于打破了寂静,问着前面的昊浩天。
是不是有着什么必要的原因,所以他才会这样做?
是不是有着什么背后的故事,所以他才会狠心开枪?
更是不是,他与那个女人之间有着无法抹去的仇恨,所以他才会冷着一张让人害怕的邪魅笑脸,毫不留情地搓揉她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对于这一切,她可以选择忽视不理。
“不为什么,只要是命令,我就会服从。”昊浩天的脸上仍旧是那抹淡淡的笑弧,在极淡的笑弧中,透出的却是那令人窒息的漫不经心。
仿佛在他的眼中那些事,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搔痒,而他只是随意地一抓,而那溅落的血,不过是鄙劣的蚁蝼,根本不值一提。
她猛然一窒,一窒间,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双眸。
黑亮的眼眸仍旧如初相识时的迷人,带着令人沉沦的漩涡,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只是在一圈圈的涟漪间,她尝到了冻结心肺的意味。
“只要是命令,那么,就连无辜的普通人,你也可以杀害?”紧握着颤抖的手掌,她定定瞅向他,而探入他眼瞳的双眼,有着无法比拟的色彩。
“你希望我说是,还是不是?”昊浩天没有回答她,反倒轻松地将问题丢回给她。
夏雪惜眼瞳骤然一缩,声线间更是紧崩了几度,“回答我。”
“有些事,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当面撕破脸皮。”像是叹息一声,他瞅向她的目光,有着令她窒息的色彩。
这样的话、这样的眼神……内心猛然地揪痛着,她撇开了视线,目光径直从他的脸上,转移至雪白的墙壁。
她,做不到接受。
她,做不到从容。
明知道他可以这样血腥地践踏着他人的性命,她怎样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属于他的嗓音,从面前响起,仍旧带着那抹专属他的优雅,在室内静静地渲泻了一地,“所以,几天过后,我会安排人,将你们送回中国。”
而她在听到这一句话,却仍旧倔强地将目光落在墙壁之上。
他看着她倔强的侧面,唇边的笑勾勒得更深,“。”
她猛然一震,一震间,只是更紧地握紧了自身的手掌。
掌间那纤细的指尖,紧埋入细嫩的肉中,传来的痛让她压制下内心疯涌而起的震动。
“你和他,我和桑琪,就这样安静地各自生活吧。”低微的呢喃,尽管不高,然而却准确地落入她的耳中,她的心底骤然狠揪,而落在墙壁上的目光,开始了剧烈的晃动。
原来,那个女人,叫桑琪。
原来,她,才是他真正的女人。
原来,他对她……更多的思绪,却在这刻猛然停止。
她唇间原本抿紧的弧度,却渐渐地勾勒起嘲讽的线条。
一切,其实就如同之前,未变丝毫,而她却误以为,一切均已发生了变化。
也是,这一切,其实早已定下了走向,而她也是早已决定了选择。
不知什么时候,他走了,仍旧如同来之际,没有产生一点的声响。
他,就像她生命中的过客,在掀起大风大浪之际,然后归于隐没。
就在她出神之际,室内响起了一抹激动的声音,随后,她猛然回神。
“将她还给我。”愤怒的大吼中,仍旧清晰地夹着可辨的痛楚。
她的心骤然一痛,探步走上前,她俯身来到他的身旁,轻轻安慰:“我在这儿。”
而他原本因药水而迷离的视线,渐渐地,在她细腻的嗓音下,呈现出清明一片。当看到那张熟悉的小脸时,他再也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她被迫纳入他的怀中,并因为他紧窒的拥抱而无法喘息。
正想推开他之际,却听到他暗哑的嗓音从耳际传来。
“对不起。”
她骤然一怔,一怔间,全数的挣扎均已没落,只任由他静静地拥抱着自身。
肩上仿佛有着什么清凉的湿意滑过,她的目光颤了颤,最终伸出双手,轻轻地搭在他没有受伤的腰际。
“我没事,没事。”
而他仍旧紧拥着她不放,那环在她身上的双手,有着怎样也无法压抑的低微颤栗。
她静静地坐在床沿,静静地任由他拥着自身,而落在墙壁上的双眸,则剧烈地闪动了几回。
最终,她垂下了双眸,眼角间划下了几丝的泪芒。
“我们,回去吧。”
…………
……
车子缓缓驶进那个宽大的花园,在占有半个山头的花园间,睿胜旭步下了车,屏弃了下面的人,独自一人走在这里面。
漫长的行走,仿佛惬意的休闲,然而他的步伐从一开始,便是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腿出现了一些倦意,这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被围堵的破旧之地。
这里被一栅栏紧紧围着,而从栅栏的外周,透过那些空洞的交缠网络,可以看到里面其实是简陋异常,与这个偌大的别墅,是差天共地的。
伸手推开了那扇铁门,他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的禁地,无论是谁都不被允许进入。
看着四周那没经修饰的丛生花丛,睿胜旭的唇角,不期然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直接上前,当穿过几条弯弯的曲路,他最终在一处停下。
这里有着一处石碑,而碑上赫然没有一个字体。
睿胜旭站在石碑之前,俯头望着它,久久地注目。
有着属于冬天的风从身侧吹过,吹起了四周颓败的灌木,也带起了他额前的发丝。
他的唇边渐渐地勾勒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凝目注视着那块空白的石碑,他开口:“我兑换了当时的诺言,没有伤害他,你,是不是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