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间房间了呀?”
我死死咬着下唇,闭了闭眼只当自己听不见时,就听见背后的李玥儿这样说道。
前台小姐提议道:“既然三位认识,不如你们一起?”
祝长乐的眼眸扫过我的身影,迟疑道:“这不太好吧,宁欢你说是不是太打扰你们了?”
李玥儿和前台小姐的目光全部扫过来,即使背对着也跟收到被探视的那股灼热视线,从未间断。
既然知道打扰,怎么不早点离开。
我狠狠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情绪。转头一派温和平静地笑道:“好呀。”
就当我今天倒霉。
“可是我两间都是标准的单人间,一张床的,会不会太委屈你了……”
十年未见,今日一见,有本事你就跟我同睡一张床。
我脸上露出歉意,对祝长乐说到。
哪里想到祝长乐功力深厚,愣是一点情绪也没露,万分感激地提着行李就跟过来:“哪里会委屈,不不不,我这些年做点小本生意什么苦每吃过?就连天桥底下我都睡过呢。有个房间遮风挡雨已经很不错了,不嫌弃也不委屈。”
妈的,我委屈行不行。
“玥儿姑娘,那些小玩意儿你挺喜欢吧。”开始跟缺心眼的李玥儿套近乎。
我在前头快几步走,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可惜天真的李玥儿很开心地点头:“嗯,我喜欢呀!”
“呵呵,喜欢就好,等下回房间里我再给你挑几个有趣的,包你喜欢好不好?”
“咦。真的呀?好呀好呀。”
好个屁。
不就是些破烂玩意儿,值不了几个钱。
也就李玥儿这傻缺这么喜欢当真。
诶……
我心中后悔不已,真不该为了拿一点所谓的公道去找祝长乐评理,总有一种感觉沾染上这个十年前的旧相识,接下去就甩不开她,没完没了了。
选房间时,因为祝长乐和李玥儿聊得投契。李玥儿胸脯一挺:“长乐老板就和我睡一间屋子好了。”
祝长乐眼眸里一派精光流转。嘴上还假惺惺地说:“那多不好意思啊,我和宁欢认识比较久,不如——”
我头皮发麻。连忙扯了一下嘴角:“不用不好意思,玥儿既然都这么自告奋勇了,你就跟一起住好了。嗯,我有些累先走了。”
我随手扔了一张房卡过去:“呐。玥儿,接好了。”
“诶。”李玥儿伸手轻轻一抓。握住房卡,对我咧开嘴巴:“嘻嘻,宁欢,我接住了。”
“嗯。晚安。”我对她笑了笑,开了自己面前的房门,进屋关门。
背对着房门。我重重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对不起李玥儿,但祝长乐最多骗她买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总比我看着她回想起那些不愿意记起的往事比较好。
我侧头聆听,外头起初还有说话声,接着开门关门的声音传来,然后恢复了平静。
进去了啊。
我微微呼吸一下,提步走进了浴室。
洗澡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去想,祝长乐这么巧和我们同一间酒店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我想起她那些零碎的小商品,以及集市到酒店的距离,好好计算了一下时间。顿时觉得似乎也合乎情理。
毕竟时间上来说是成立的。
关了花洒顶着一头湿发出去坐在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头发。
咚咚咚,有人敲门。
我警觉地抬头,是祝长乐?
我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立即起身去开门,直到门外又敲了敲,这一次带着询问之声:“咦,宁欢你不在吗?”
是李玥儿。
我眼眸闪动几下,赶紧过去开门。
门开了,外头只有穿着简单衣服的李玥儿。
我扫了周围几眼,确定没有看到别的身影,心里的莫名压力顿时减小了,问:“怎么了?找我什么事情?”
李玥儿扁嘴:“是祝老板呀。”
我拧眉,急促道:“她干什么了?玥儿你说,她是不是欺负你了,别怕,你全部都告诉我。”
“什么欺负我……宁欢你在说什么呀?”李玥儿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她睡觉打呼噜,而且喜欢翻来覆去踢被子,我睡不着才来找你的。”
我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哦,是这样啊。嗯,她小时候就有睡觉不老实的毛病。”
“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觉得她会欺负我?”李玥儿刚洗漱完,一双浅色瞳孔越发剔透无暇,“而且刚才在前台那里,宁欢你似乎不是很想要她跟我们一起住呀,为什么?”
我又愣了一下。想不到看着缺根筋的李玥儿观察力还是很敏锐的吗。
我侧身让开一条路,说道:“进来吧,你跟我一起睡。”
进来后,李玥儿坐在床头晃荡着双腿,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为什么呀,你们不是好朋友吗?看起来你不喜欢祝老板呀。”
又是一句真话击中我心头。
我淡淡道:“以前是好朋友不代表现在是、以后是,很多事情都一样,并不是一辈子的事情。有些人曾经交好,但最终也会因为有些原因成为陌路。”
李玥儿似懂非懂,我也不指望她立刻明白。进了浴室,拆了毛巾包裹的头发开始吹头发。
呼啦呼啦,热风散着头发。
正对着镜子慢慢吹,浴室的门被打开。
李玥儿飞身扑了过来,搂着我的脖颈道:“我不管我不管!宁欢我们是好朋友吧,那就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就算……就算你以后生我气了,也不可以像对祝老板一样对我,不可以讨厌我!”
我被搂得稀里糊涂的,手中的吹风机还在呼啦呼啦想。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你要答应我!”李玥儿叫着。
我感觉莫名其妙。但被她挂在身上扯也扯不下来,只能先好言劝着哄着:“好了好了,我不会生你气,也不会讨厌你,满意了吗?”
“嗯……”
“既然满意了就先放开,我还要吹头发呢。”
“嗯,我帮你吹。”
“我自己来——”
“好朋友都是互相吹头发的!”
“……”谁说的。就算有那也是十几岁的少女们吧。我看看一把年纪的自己。再看看一脸倔强的李玥儿。终究还是让了步。
把吹风机递过去:“好,那就麻烦你了,玥儿小姐。”
“嘻嘻。你站好啊。脑袋也摆正,不准乱动啊。”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这一晚上,李玥儿替我吹完头发后还意犹未尽,自己又进去浴室洗了一遍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要求我给她一样的待遇。
“轮到你给我吹头发了。”
我:“……”
我满脸黑线,无语问苍天。
等到吹完头发。应付完她许多问题,我已经累得只想倒头就睡,再也没工夫去想其他琐碎的事情。
脑袋一沾枕头,迅速睡去。
这一觉我睡的很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九点多。
李玥儿蹦蹦跳跳地进来,站在我身前道:“咦,宁欢你好能睡哦。祝老板早就起来走了,你看她还送了我孙悟空和猪八戒。”
我空洞的眼睛扫过她手中举着的彩色泥人。脑袋组织了一下她的话语,猛地直起身:“祝长乐走了?”
李玥儿眨巴眼睛:“对呀。”
哟,她还挺识趣的。心中欢喜,表面上却装着一副平静的样子问她:“哦,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啊。”
“一个半小时前吧。”
“哦。”我点点头,翻身下床准备洗漱。
李玥儿在后面忍不住出声提醒:“宁欢呀,你嘴巴咧得都能塞下一只鸡蛋了。”
“胡说什么。”我佯装气愤地瞪一眼,只是自己都能感觉到一点威力也没有,跑进浴室对着镜子一看,果然眼睛眉毛嘴角都洋溢着傻笑。
随即泼了一点水到镜子上,傻样,可别被李玥儿给传染了……
不过,睡了一晚的好觉,早上起来还不用面对祝长乐,这真是令人愉快的早晨啊。
嗯哼哼……
在酒店楼下吃了自助早饭后,我跟李玥儿就朝着黄佳留言的方向出发。
车上,李玥儿都在那里玩着那只猴子和那只猪,简直是神采奕奕满脸红光,引得前排司机频频透过后视镜打量过来。
我微微别过脸,保持一些距离。免得被当成同一种傻子。
这年头二十出头的姑娘拿着两个泥人,嘴里嘀咕着“好你个老猪,看俺老孙不揍死你”、“师兄饶命啊”这样的台词,怎么看都像是脑袋有点问题。
司机算厚道人,一直到目的地小村也没有开口明说什么,只是付车费的时候同情地看了我一眼:“我大姨的表哥的女朋友的二姑妈的儿子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姑娘带着你妹妹挺不容易的。这趟就算大哥我捎你一层。”
车子行驶而去,留下嘴角抽搐的我。
过了一会儿我微微叹气,叫上在路边也玩得很投入的李玥儿:“玥儿走了,都中午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去。”
当地小村店铺不算多,走了快半小时才看到一家还过得去的饭馆。我拉着李玥儿走过去,才刚找到桌子坐下,正要喊老板点菜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声音。
“老板,还有没有位置?”
我拿筷子的手一僵,低着头的李玥儿仿佛有顺风耳似的,猛得一抬头,热情地招起手来:“祝老板祝老板!”
祝长乐闻声看过来,在看到我们两人时眼底露出一丝诧异,然后十分自然地对老板笑了笑:“正好那桌人我认识,老板不麻烦你给我另找桌子了,我和她们一起坐。”
此时正是吃饭高峰期,桌位紧张,老板巴不得所有的客人都是熟人,把每一张桌子都挤满,哈哈笑着就走了:“那就太好了,你们先坐着聊一会儿,我这就过来为你们点菜。”
“谢谢老板。”
我心如死灰,拆了的塑料紧紧捏着一团,丢进垃圾桶里。
祝长乐走过来,坐在李玥儿边上,和我面对面。
“玥儿,你拿着我送你的齐天大圣和天蓬元帅啊。啧啧,怎么样好玩吧。”
李玥儿一早上都处在这两个泥人的兴奋里,此时听到有人和她志同道合,激动得连连点头:“好玩!很好玩的!”
她眼睛发亮,开始和祝长乐诉说起来她用两个泥人如何演绎了一处又一处,越说越激动,根本停不下来。
老板过来时只有我得空,淡然地点了几个菜后,就听见对面的祝长乐插了一句:“再来个鸽子汤。小泥巴,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喜欢吃红烧肉啊。”
李玥儿被吸引过来,睁大眼睛看着我:“小泥巴?谁是小泥巴?”
我抿嘴不语。
祝长乐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哎呦看我这嘴巴,一不小心就漏嘴了。玥儿你就当没听见吧。宁欢小时候最不喜欢人家这样叫她。”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朴素的菜单,红底黑字,可偏偏印入我眼中的那些字都长了腿脚,一个一个乱跑乱飞,根本无法好好呆在一起供我辨认。
“咦,为什么呀?”李玥儿心思单纯,听祝长乐这样说反而更加好奇,干脆歪着脑袋过来问我:“宁欢呀,你为什么叫小泥巴?”
小泥巴,听上去是宁欢的宁字谐音,但只有经历过那段灰色记忆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字带给我的伤痛。
当年流浪街头的我被好心院长带回孤儿院时已经很大了,跟那些自小被遗弃养在孤儿院的孩子相比,我的防备心很重同时也不愿意服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融入集体。
在孤儿院,外来的、新来的本来就容易被欺负,而我从不跟任何人说话的行为也引起了他们的不满。有一天下雨天,我被他们推搡在雨里,倒在地上浑身沾满泥巴狼狈不堪。
他们围在我周围不断拍手哄笑,叫着:“小泥巴,臭泥巴,脏兮兮没人理没人爱……小泥巴,烂泥巴,臭兮兮踩下去像大便!哈哈哈哈……”
不愉快的童年往事如同电影放映在我脑海浮现。
我紧紧抓着菜单,淡淡道:“我以前爱玩泥巴,所以他们叫我小泥巴。”
对面的祝长乐嗤笑一声,我抬眼直视过去,她顿时噤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