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嘉景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拥有证据,黑与白都将被公平对待。
这4年来,他如坟头蜡烛燃起的那一缕香烟般游离在宋启航的身边,任他差遣,为他所用,目的就是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罪证。
可他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全部都是摧毁精神意志的深渊绝境,他陷入了|欲|海沼泽,那些求助声、哭喊声和咒骂声都令他心里不停地裂开巨大的血口,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狞厉的恶鬼,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身为人的良知。
他已经麻木不仁了。
哪怕他向来觉得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没有做过任何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他心中有神明,也敬畏生死,所以认定苦难总会过去。
当证据搜集的越多,他离自由就越近。
直到宋启航忌惮他拥有的这些不可磨灭的罪证——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打从付晓洋立案失败的那天开始,赵嘉景就绝望地意识到,宋启航是不会受到制裁的。
普通人是斗不过他的,尤其是他的父亲,牵一发动全身,背后的人很多,他父亲爱惜羽毛,就不会让宋启航落进有损他名声的境遇之中。
那些人的害人手段老练娴熟、层出不穷,一介无知的平民老百姓又能如何抵抗?
他们甚至可以威胁到受害者的性命,哪怕是有人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也不会被追踪太久。
人们的性命价值,并不相等。
赵嘉景明白了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有人杀了宋启航,那个人很有可能会被株连九族。
但要是宋启航杀了别人,大概率用钱就能解决了。
而用钱能解决的问题,也就不是问题。
那么,唯一能令宋启航付出代价而又不需要令自己遭到惩罚的手段——便只有这个了。
此时此刻,赵嘉景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他仍旧没有松开宋启航,但表情却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他以一种很真诚的语气询问宋启航:“4年前,你在这里强|迫|樊絮的开始,是因为我吗?”
宋启航眼神躲闪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赵嘉景再问:“对周画做出那种事,也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
宋启航仍旧是不肯承认,他说:“你没那么重要。”
“那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你单纯地想要那么做?”
“对。”宋启航挑衅地看着赵嘉景,“我想怎样都行,但你不行,就算是我玩|剩|了的,你也不能来喝汤。樊絮永远是我的,你碰过她一次,就要付出代价。”
赵嘉景感到绝望地松开了宋启航,他最后问道:“你从不认为你对别人造成的伤害是错误吗?”
“不认为。”
“你毁了别人的人生,也没有半点忏悔的意思吗?”
“我为什么要忏悔?”宋启航冷笑道:“能遇见我,是你们的荣幸。”
赵嘉景还在试图给宋启航一次机会,“如果你改变想法,哪怕是撒谎也好,我至少觉得你还有救。”
宋启航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和悔过有关的波澜,他的心是铁做的,不懂什么叫做感同身受,只知道——
2.
“我需要你觉得我怎样吗?你说话真搞笑,只要我觉得对,就是对,我懒得管你是死是活。”
赵嘉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在这一刻,他不再觉得是自己不配活着,他遭到的种种不公的对待也不是因为他有罪。
尽管他无权无势、平凡得近乎蝼蚁,可他再也不想与宋启航这样的人为伍,也不愿意再为了任何证据而出卖自己的精神意志。
那些证据,只要交给警方就能得到一个说法,但就像他之前警告过樊絮的一样,那种鱼死网破的行为并不能保全所有人的后半生。
一旦宋启航的惩罚结束,他就会重回社会,到头来,无辜者的人生还是要被摧毁。
赵嘉景不能给宋启航这样的机会。
而同时,赵嘉景也不会让自己再陷入绝境。
所以,他转过身,快速地走回到了屋子的门前,他拉下了玻璃门上的那个百叶窗,令反锁在里面的大黄等人再也看不到外面的情况。
宋启航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耐烦地问了句:“你他|妈|搞什么鬼?”
赵嘉景没吭声,他只是决定将自己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行为实施在现实里罢了。
他幻想过太多次了,不同的方式,溺毙、刀伤、绳索勒住脖颈……又或者是雇佣一辆黑车,狠狠地从那具躯体上碾压而过。
每当这样想,赵嘉景都会感到轻松不少,就好像宋启航真的死了,他终于可以喘息了。
只不过,回到现实后,赵嘉景很清楚是不能让宋启航真正死去的。他不想惹麻烦上身,他要理智地来处理掉这个恶魔。
于是,他蹲下身,只轻轻一拉笼子上的锁,两条罗威纳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赵嘉景确信这两条狗是不会盯上自己的,毕竟在执行这个计划之前,他有长达两个月的夜晚都会独自来到这里喂它们吃生肉。
大黄家的这个院子是开放式的,能照到脸的监控都被赵嘉景研究彻底并躲开了,他需要做的只是“讨好”那两只凶猛的野兽,当它们记住了他的气味儿后,便不会对他充满敌意。
所以这一刻,它们兽性的眼中只有宋启航的身影。
最要命的是,宋启航的身上沾着张铭的血迹。
两条罗威纳动了动鼻子,循着血腥的香甜气息扑向了宋启航。
“别……别过来!不要过来!”宋启航吓得魂飞魄散,他转身就疯狂地逃跑,连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可两条腿的人,又怎能敌得过四条腿的畜|生?
宋启航跌跌撞撞地冲出大院,身后的罗威纳已经咬住了他的小腿,用力地将他拖进了一旁的小树林里。
惨叫声惊起了数只老鸦,它们“哇、哇——”地叫得歇斯底里,赵嘉景却面无表情地闭上眼,他稍微仰起头,任凭夜风扫过自己的鬓角。
耳边回荡起的是宋启航曾经说过的那句话——4年前,在这个大院里,他曾说过:“我在院子里和狗崽子玩,那东西咬人,真该打死那东西的。”
“是啊,你当时打死这两条狗就好了。”赵嘉景自言自语着,他掏出手机,点开了一首平日失眠时总听的交响乐。
将声音调到最大后,壮阔的乐曲瞬间就覆盖住了宋启航的哀嚎。
赵嘉景沉醉地闭着眼睛,嘴角扬起的笑意充满了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