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母亲生下吴刚时,他父亲便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娶了正妻,可那正室是个家中有钱的商户之女,性格霸道蛮横,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不准吴刚父亲纳妾,通房也不行。
没办法,吴刚父亲只好将他们母子先安置在外面,每月悄悄去看看,留些银钱给她们。
几年后,吴刚母亲又生下两个女儿,家中正室却是一无所处,吴刚父亲见此情形,就想让正妻同意他将他们母子四人带回来。
正妻也的确同意了,但吴刚母亲却因生了三个儿女,开始目中无人,几次三番挑衅主母。
正妻因为自己不能生孩子多有忍让,但没过两年,正妻平安生下一子,这下吴刚他们娘几个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趁着吴刚父亲外出行军,正室就将吴刚母亲打断腿发卖,又叫下人将他们兄妹三一起丢到了偏远地方自生自灭。
好在吴刚有两分本事,在村子里求了一个猎户收养他们,这才得以存活。
但前些年村子发大水,他们房屋被毁,老猎户身亡,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两个妹妹进了戏班子,他凭借一身蛮力和几分拳功夫站稳脚跟后,就想起复仇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元锦莲在苏州招摇过市,吴刚意外知道她的身份后,为了回家夺权,特意给她设下圈套,估计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际。
吴刚的父亲家中虽已有儿女,但都不成器,且只有一儿一女,得知吴刚兄妹还活着,他就想将他们接回去,但家中正室态度坚决,半分不让,可吴刚一提自己跟国公府嫡出小姐有了婚约后,那正室立马就同意了他们回府,还给他准备好了聘礼什么的。
吴刚这时就知道自己选择元锦莲的路子走对了。
可谁知后面元彻根本就不同意他的提亲,吴刚灰溜溜回府无颜面对嫡母,被冷嘲热讽好一通,只好跟自己两个妹妹商量一下,撺掇元锦莲使出这么一招当众逼婚的手段。
只是,他的算盘恐怕是敲不响了。
元彻应该宁可不认元锦莲这个女儿,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吧。
魏夫人听完元锦意给她细说后,心里不禁后怕。
那吴刚看着块头大,面容老实敦厚,没想到还是一个心机如此深沉之人,提前几年就在布局了。
不过魏夫人可不会好心去提醒元锦莲,她这辈子都只会为自己的孩子打算。
元锦意笑笑,元锦莲也是当局者迷,这种圈套几乎是量身定制,常人估计都想不到这方面去。
不过现在木已成舟,就全看她爹怎么处置了。
桂圆搂着元锦意的手臂,回想起上辈子元锦莲的下场。她上辈子可是风风光光出嫁,只是成亲后本性暴露,不怎么得夫君喜爱,但也比这辈子强得多。
大雨下到中午时分,元锦意索性就在魏夫人这边吃午饭,待吃过午饭,她刚准备回自己院子睡觉,就听见门口嬷嬷来报,说是吴府来人了。
花厅中,茶香四溢,吴大同悄悄用眼睛四处瞧了瞧,面对恢弘大气的国公府时,他表情稍显局促。
倒是吴夫人,一脸平静的端坐着,眼神不时嫌弃的扫过自家男人,默默呷口茶。
大概坐了半个时辰,吴大同等得那是一个心烦气躁,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他知道这是人家在下他们面子,可又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且不说还大这么多级。
花厅外两个婢女垂头盯着脚尖,一脸乖顺。
吴大同看了她们一眼,扯着自家夫人的衣裳,实在忍不住了同她小声嘀咕起来。
“夫人,你说国公爷能同意把女儿下嫁吗?”
吴夫人拍开他的爪子,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
关她什么事,她就是一个陪客。
谁生的小畜生闯了祸事谁负责,与她何相干。
吴大同尴尬的摸摸手腕子,主要是常年在外打仗让他对梁安城情形一无所知。
他虽知元彻善名在外,可他又不是傻子,能在陛下身边当这么多年心腹,能是光有仁慈就够了的吗?
吴大同无奈,哀求似的看着自家夫人,好声好气的说道,“夫人,好夫人,你就帮帮我吧。
咱们好歹也是夫妻。若是刚儿娶了国公府嫡女,那以后咱们跟国公府可就是亲家了。
而且那二小姐的亲姐姐还是崔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妹妹也是朝中重臣,你不是想把咱们女儿嫁给好人家吗?说不得以后要托她们的关系,总比把女儿嫁给那些破落户强吧。”
若不然,他怎么会这般殷勤上门来。
吴夫人倒是被说得有些意动,但心里终归不喜吴刚这个庶子,又不是给她儿子说国公府的小姐,她才不想上赶着出主意呢。
只是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儿,她也还是忍了下来。
她心中叹息一声,拿起桌上扇子,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婢女后,小声对他回答。
“那我给你说吧,这不能也必须能。
如今都已生米煮成熟饭,谁还敢娶她,除了刚儿,我就不信在梁安城她还能嫁的出去。
一会儿你别说多,只管将错误揽在你儿子身上,然后赶紧商定婚事就成。
至于聘礼什么的,只要国公爷同意,咱们马上就派人送来。”
但凡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事,她就怕国公府不同意此门亲事,然后出手打压他们吴府。
总归一会儿就是放低姿态,好言相商便是。
吴大同听从似的点点头,讨好一笑,“是是是,一切都听夫人的。”
只是这都坐了半个时辰了,他们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去?
大门口,吴刚还跪着,元锦莲因为晕倒被下人送回了自己院子。
元彻终究还是心软了。
待他换好衣裳,便带着魏夫人一起来到花厅。
都是长辈商议事情,元锦意不好在场,只叫沈翠翠听得仔细些,到时候好给她复述。
约莫说了两刻钟左右,像是商议好了什么后,吴大同夫妇带着吴刚离去。
出了国公府大门,吴大同想要扶吴夫人上马车,却被她一把拂开。
“我告诉你,这两万两聘金,你自己给我想办法,我是绝对不会出的。”
给一个庶子娶妻,居然要花两万两,这国公爷以为自己那丢脸的女儿莫不是怀了金凤凰不成。
要不是自家那没心没肺的男人为了巴结国公爷抢先一步答应下来,她根本不会同意。
吴夫人阴沉着脸,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吴刚,气愤丢下这话,转身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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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锦意躺在软榻上,咬了一口手里的果子,意外开口,“我爹同意了?”
他居然同意把元锦莲嫁给吴刚?
他在想什么呢?
沈翠翠点头,将花厅中的对话一句不漏的复述给了元锦意,“是啊,而且明日吴府就会带媒人和聘礼上门商量婚期。”
元锦意嚼着嘴里的果子,眼神有些怪异,这不像她爹的风格啊?
他上午还说要把元锦莲送去当姑子呢,怎么下午就转变主意了。
真奇怪,那就只能随她爹去吧,反正对她没有影响。
次日上朝,元彻果不其然又被御史参了。
御史参告元彻家风失严,教女无方,祸乱民风,加之各国使臣还未离去,此事严重损坏了北秦的名声,一系列罪过扣下来,元彻被叡帝扣了半年俸禄,罚其在家思过半月。
北秦虽民风开放,可未婚先孕仍是丑事,元彻遭得不冤。
元锦意听到叡帝对她爹的处置后,面不改色的站在大殿角落里,心里腹诽,对不住了老爹,您就当在家休息吧。
祠堂里,老夫人扬起手中藤条,啪的一下打在元锦莲单薄的背脊上,神色气恼。
“如此行径,你可曾想过你的姐姐妹妹和兄弟们?
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元氏怎会生出她这样愚钝且不知礼教家规为何物的姑娘,只顾自己一时之快,但后面会引发何等灾祸她可曾有想过?
元锦莲披头散发,瑟缩着身躯跪在地上,面色微微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自己衣角,带着哭腔求饶,“祖母,别打了,孙女儿知错了。”
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如果打死她能换回国公府之前的名声,她宁可将这不孝子孙打死。
啪!又是一鞭子,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下去,元锦莲发出痛苦的哀嚎,不停求饶。
“你父亲一生清誉,被你毁于一旦,你岂止是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
你四妹妹本来都在开始议亲了,那些人一见这事,立马就拒了相看。你大姐姐在夫家也是饱受白眼,你娘生你的时候,难道没给你生脑子吗?”
老夫人怒气冲冲,失望的看着元锦莲,一脸痛心疾首。
一旁,元锦欣拿着手帕哭哭啼啼,怨怼的看着元锦莲,心中不忿。
在没人看到的角度,她眼中怨怼被憎恨和阴毒覆盖。她本来因为天花容貌受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她外貌且家世相当的公子,虽是庶出,但却是家中长子,颇受宠爱,结果被元锦莲这一闹,那公子的姨娘顿时嫌弃起她来,两人之间彻底没希望了。
她好好的姻缘就被元锦莲给毁了啊。叫她怎么能不恨。
元锦莲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使劲摇摇头,她没有,她也不想这样的。
眼看藤条还要落下,元锦莲捂着自己肚子,求助似的看向左手边的元彻。
“救救我,父亲,我知道错了。
女儿不是故意想连累您的,您就宽恕我这一次吧,不能再打了,女儿知错了。”
现在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根本就回不去了啊。
既如此,就当成全她这个不孝女一次又何妨。
元彻负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并不理会她的惨状,“锦莲,你实在叫为父失望至极。”
这么久来,一桩桩,一件件,可没有半点冤枉她的地方。不知何时,这个女儿变得如此娇蛮跋扈,不尊长辈,不守礼教,肆意妄为。
早知如此,当年她想伤害锦意时,就该让人对其严加管教,狠狠磨一磨她的棱角和性子。
元锦莲伤心的摇头,泪流满面的往元彻脚边爬去,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
“父亲,女儿知错了,女儿不是故意的啊。女儿只是太爱他了,明明是您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也不想这样做。
父亲,您就原谅我这一次,让我嫁给他吧。
看在...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您就心疼心疼我,最后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元锦莲声嘶力竭的哭诉着,看起来要多后悔有多后悔,可话语中对吴刚的喜爱不减分毫。
她目前并不知道元彻同意了她们的婚事,一心只想着吴刚,也不知道他前几日跪了多久,情况如何。
如果她不能嫁给吴刚,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老夫人对她失望透顶,见她一副非吴刚不嫁的模样,心中就来气。
“孽障,你如今连累家中姐妹名声受损,你父亲也在朝堂上被陛下斥责,满梁安城都在看我们家的笑话,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身子骨才刚好没几日,这个孽障就做出这等错事,如今满梁安城都是对他们国公府的指责,她都怕自己下一秒撑不住会倒下。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也不知道罗氏以前是如何教导自己女儿的,怎么把她教成了这副模样,连锦潇半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老夫人捂着胸口呼吸急促,魏夫人赶紧上前扶着她,轻声宽慰起来,替她顺着气。
“我没有,祖母,我没有。我只不过是想嫁给自己心爱之人,我有什么错。呜呜呜!”元锦莲抱着元彻大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脸委屈和不服气。
母亲不在了,父亲对她视而不见,爹不疼娘不爱,只有刚哥一心一意待她,宁可自己吃糠咽菜都要给她买珠宝首饰,陪她赏花戏水。她只求跟他有个以后,她有什么错。
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
元彻居高临下俯视着元锦莲,心中再无半点波澜,他盯着她,声音冰冷得可怕,“如今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落了这孩子去庄子里生活再也不回梁安城,二是与我元家断绝亲情,老死不相往来。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