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元锦意颤抖的身躯,裴明舟连忙出声安抚起来,“别哭,锦意,咱们起来慢慢说。”
真是把他吓得不轻。
元锦意攥着他的衣襟摇摇头,泪如雨下,头一次觉得离别是这么难受,“雷大叔前不久.....自尽了。”
她想起信里的内容就忍不住落泪,雷大叔还是抛下一切追寻妻子而去了,但是他离世前,把自己所有的家产都赠送给了她。
今日一早崔管家带着所有家当和雷大叔留给她的信找到她,她一听崔管家的话就懵了。
裴明舟弄清来龙去脉后,也为此感到难过。
雷贺在北秦也是一个声名显赫的商人,没想到他这么深情,居然追随亡妻而去。
不过....裴明舟紧紧握住自家妻子的手,心想他也能理解,他无法忍受失去心头挚爱的空虚日子。
抱着又哭了一场的元锦意回到寝屋,他让婢女打来热水,亲手给她擦了脸,闻声安慰道,“别哭了,锦意,雷大叔有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没办法干涉,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等太子殿下登基后,我陪你去江南府祭拜一番吧。”
世事无常啊。
元锦意坐在床上,吸了吸鼻子,伤心的解释道,“雷大叔的骨灰已经安放在云崖寺下面的陵墓中,他跟珍姨一起合葬了。”
裴明舟给她擦了擦眼泪,将她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长发,“那他得偿所愿了不是吗。”
至少能够跟自己妻子生同衾,死同穴。
元锦意不知道怎么说,只是一味的难过。
她跟雷贺仅有几面之缘,但他真的就像是自己的亲人一样,没能送他最后一程,是她最大的遗憾。
椿阳端着肉粥和几碟小菜走进来,裴明舟看着沉默不语的心尖尖,将她脸上的碎发别到耳后,“小意,你一整日都没有吃饭,咱们先吃饭吧。”
元锦意在他怀里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嘶哑着嗓子说道,“我不想吃。”
裴明舟轻轻拍着她的背,面色柔和的看向她,“那我抱着你睡会儿,睡醒了再吃。”
一点都不吃他也不放心,但是难过的时候吃饭对身子也不好,他只能择优选择。
“嗯。”元锦意昏昏沉沉的轻嗯一声,现在她脑中思绪万千,混沌一片,怕是只能睡觉了。
裴明舟挥手示意婢女先下去,他脱了鞋,上床陪她躺着。
看着神色脆弱的爱人,裴明舟怜惜的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手掌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跟哄小孩子似的哄着她。
元锦意抱着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一行清泪再次顺着眼角流落。
过了一会儿,就在裴明舟想换个姿势躺下时,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脸庞,忽然就被她身上的温度给惊到了。
“小意,小意?”裴明舟伸手一探她脖颈皮肤,只觉得滚烫无比,脸色巨变,连忙呼唤起她来。
“来人,去请大夫来。”
怎么发热了?
元锦意迷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裴明舟急切的模样,她疑惑皱眉。
“....怎么了?”
“你身上好烫,发热了。”裴明舟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里焦愁万分,又下床先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发热?没有啊,元锦意一摸自己额头,嘶,这么烫?
但她没有任何感觉,而且按道理她是不会有发烧这种小毛病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元锦意喝了口水后,抓住裴明舟的手,神色淡淡,“没事,我不是发热。”
“还说不是,你身上这么烫,我已经让椿阳去请大夫了。”裴明舟着急,可听不得她说没事。
一般人发热哪有这么烫。
元锦意垂眸,撑着胳膊坐起来,“真的不是发热,大概是另一边....”
另一边的身体在火化吧。
她不想说出来吓到他,因为她不能回去,所以另一边的身体就要处理掉,以防有孤魂野鬼趁机钻进她的身体中。
“另一边什么?”裴明舟紧握她的手,脸色急切,又格外不解。
虽然身体很烫,但她感觉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适。
裴明舟不信,非要坚持让她看大夫。
大夫急匆匆的赶来,一摸她这温度,嗯?都可以烤肉了吧!
他连忙开了退烧的药,又开了一副安神镇静的药,元锦意拦住想要去煎药的椿阳,“我真的没事,椿阳,你先不用煎药。”
裴明舟送了大夫回来,一听她这话,脸色顿时就黑了。
“小意!”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你听我给你解释。”元锦意对他招招手,无奈地开口。
椿阳看了看自家主子还算平稳并不像发热时的面色,捏着药方下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裴明舟大步走过来,摸了摸她依旧滚烫的身子,“解释什么,你别想耍赖,不吃药哪里能好呢。”
元锦意抓过他的手,示意他安静下来,“如果我真的是发热,那我早该烧冒烟了。”
裴明舟看了看她一切如常的脸色,不放心的皱眉,“真的吗?”
“真的,你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元锦意对他微微一笑,撑着脑袋躺在床上,开口给他说起现代的事情来。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她微弱的讲述声,裴明舟感受着她灼热的体温,一想到她现在在被火化,心口就一阵锥痛。
元锦意满不在乎的说着,火化也是正常的,不然继续躺在医院里,对谁都没好处,外公这样做她能理解。
她又给裴明舟说起穿越前的事情来,说着她是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又说着她当初的迷茫和困境,还有她一心想回去的念头。
屋外夜色越来越浓,屋中相互依偎的两人都有些眼睛泛红,裴明舟再次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他甚少看她落泪,今日怕是把她这辈子的眼泪都哭干了吧。
等到元锦意说的差不多了,裴明舟勾着她一缕头发,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正儿八经的对她询问起来,“那你现在岂不是老牛吃嫩草?”
前世她都三十岁了,他数一数,那岂不是大他八岁。
难怪他那些年觉得她又成熟又幼稚的,感情原因在这儿啊。
元锦意直接翻了个白眼,带着哭腔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谁老牛吃能吃嫩草了,你怎么不说你还活了两辈子呢。”
王八蛋,谁老了,谁老。
裴明舟悻悻一笑,连忙搂住她亲了几口,嬉皮笑脸的说道,“那不一样。我那是做梦啊。”
“那也不是我当初求着你娶我的,我说了不嫁给你,是你自己死皮赖脸非要让我给名分。”元锦意推开他,柳眉轻挑,不爽的跟他掰扯起来。
裴明舟一缩脖子,赶紧赔礼道歉,并且找了个极好的借口。
“都是我瞎说的,当不得真。而且女大三抱金砖,咱就两块金砖而已,我抱得起。”
呜呜,他错了还不行吗?他不该乱说的,他的本意只是想逗她开心而已。
“我还没嫌你老呢。”元锦意来气了,抬脚就把他往床下踹,一副要翻脸的样子,“去,你自己过去吧。”
说完她就一扯被子盖住自己直接睡觉了,无论裴明舟怎么说好话,她都不带搭理的。
郡王府的下人们发现自家郡王最近好像有点不受郡王妃待见,郡王给她夹菜她不吃,给她倒茶她不喝,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并且郡王妃最近给厨房点菜,三天两头都是牛肉配青菜,还说什么最好是十年以上的老黄牛,十天以下的小白菜。
可每当看见这道菜上桌时,那郡王的脸色啊,比小白菜都绿,也不知道是为了个什么。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些时日,直到新上任的礼部侍郎给自家郡王妃送来了十个‘如花似玉’的小白脸。
那一水年轻俊逸、青葱无暇般的少年郎们往院子里一站,连带整个院子都精致起来,而且他们还个个身怀绝技,吹拉弹唱完全不在话下。
已经睡了好些天书房的裴明舟正巧回府看到这一幕,气的他顿时扭头就往冲,管家拦都拦不住。
梁安城最近又有一桩趣事儿了,听说啊,清河郡主养了十个面首,当时就把裴郡王给气得回了娘家,现在都没回去呢。
“男人嘛,大气一些啊,小家子气就知道争风吃醋,咱们郡主多不容易,为了北秦鞠躬尽瘁,养十个面首怎么了?又不是养不起。”
“可不是嘛,要我说十个都少了,一个月都轮不过去,要不我把我家弟弟送过去凑个数?”
“呸,没安好心,你家弟弟过去铁定把人家清河郡主眼睛都给丑瞎了,算盘珠子收着点吧。”
“嗨,要我说裴郡王也是,这点小事也值得生气吗?没看到人家清河郡主早出晚归的,为北秦发展操碎了心,回家还要面对一个这么爱吃醋的丈夫,也不知道固国公是怎么给清河郡主挑选的夫君。”
“是啊,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也不知道哪里好,真是可怜了咱们的清河郡主啊。”
“十个面首怎么了,听说那都是礼部侍郎特意挑选的,干净着呢,年轻好啊,裴郡王都多少岁了,肯定没有他们好使。”
“要我说,男人嘛,低个头就过去了,人家清河郡主多不容易。”
......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云渺急急忙忙的跑进书房,看着正在忙碌的自家主子,喘了口大气,“朝峰哥说郡王,郡王提剑去了宋侍郎的府邸,说是找他算账去了。”
元锦意猛地把手里信件拍在桌上,神色一变,“什么?”
好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敢去挑事。
她明明已经告诫过宋侍郎了,还把那十个面首原路返回,这人都还不回家,居然敢去找人家的麻烦。
等元锦意到了宋侍郎府邸时,府中已经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鼻青脸肿的宋侍郎看见元锦意后就跟看见救星似的,连忙扯着嗓子大叫,“清河郡主救命啊,裴郡王要打死人了。”
天爷啊,堂堂郡王跟他一个小官计较什么,他那不都是听信了同僚的鬼话,想着说讨好一下清河郡主才能在梁安城混下去,这才送了十个面首过去吗?
再说人清河郡主也没收啊,裴郡王哪来这么大的火气,打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打你怎么了,你看看你还有点当官的样子吗,居然敢给我家夫人送面首,你活腻了是吧。”
在裴府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元锦意上门接他的裴明舟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后,实在忍不住了,还是决定上门把宋侍郎给打一顿。
真是岂有此理,当他死了不成,居然明目张胆给他媳妇儿送面首,还要不要脸了。
舍不得碰自家娘子,难道他还舍不得碰他这个老泼皮吗?可恶。
裴明舟拎着宋侍郎的衣领,沙包大的拳头在他面前狠狠的挥舞了两下,瞪大眼睛,凶狠的盯着他。
宋侍郎立马吓得不敢再开口。
“你给我把宋侍郎放下。”元锦意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府中众人胆战心惊的样子,她连忙走过去对着裴明舟开口。
裴明舟立马就撒了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别扭的看向来人,“我可没有听你的话,就是手酸了,不想拎他了。”
元锦意顾不得他,转头看向宋侍郎,“真是对不住,宋侍郎,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宋侍郎捂着自己的脸,看瘟神似的看了裴明舟一眼后,可怜巴巴的对元锦意说道,“清河郡主,您赶紧把裴郡王带走吧,下官没事。”
再不走,他的府邸都要被裴郡王给拆喽。
“用得着你说,我自己会走。”裴明舟轻哼一声,瞪了他一眼,一拂袖子,转身往外走去。
宋侍郎浑身一哆嗦,元锦意眼角抽搐了两下。
待元锦意给人家赔礼道歉又说好损坏之物都由她补偿后,才带着椿阳出了宋府。
马车里,裴明舟坐在角落里闭目养神,元锦意一进来就看到他这副佯装淡定的样子,她也没稀得理他,直接让车夫出发回家。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古怪之气,裴明舟睁开一只眼看了她一下,见她坐在离自己八丈远的位置,好像生怕跟他沾上半点关系似的样子,立马就垮了脸。
“哎!”裴明舟抱着胳膊叹了口气,靠着车壁满脸失望,幽幽的说道,“到手了就不知道珍惜,早知道,不如出家当和尚去算了。”
元锦意看了他一眼,忽然低头摸着自己肚子,可惜的说道,“哎,宝宝,你真可怜,你爹要上山当和尚去了,以后就只能咱娘俩相依为命了!”
裴明舟一听,立马睁大了眼睛,窜到她身边,震惊的看着她,“小意,咱们有孩子了?”
不是吧,这么快?那他岂不是明年就能当爹了。
这....啊啊啊,他顿时觉得自己前几日都在犯什么浑啊,要是一直待在郡王府,不就能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不过这下轮到元锦意不说话了,开始闭着眼睛养神。
“不是,小意,你说话啊。你别不理我。”裴明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连忙拉扯住她的袖子,高兴的语无伦次,“我是不是当爹了?男孩女孩啊,起名字了没有?跟你姓还是跟我姓?什么时候生啊?”
元锦意睁开眼睛,对他扬起一道无比灿烂的笑脸,然后就跟变脸似的,皮笑肉不笑,咬着后槽牙,“当然是假的了,不然你每天的避子药不都白喝了!”
她才十七,生什么孩子。
她一把揪住他耳朵,狠狠往上提,“看把你厉害了,家也不回,还想当爹,做梦去吧。”
说这个纯粹就是想暗算他。
裴明舟疼的呲牙,心情也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啊,小意,轻点,我错了!”
啊,他的娃,是假的?
到了郡王府门前,裴明舟揉着耳朵跟她下了马车,一脸不情不愿。
哼,她都没哄自己,还说谎骗他,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算了,男子汉,大豆腐,面子要不要都无所谓了,她都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家了,那就当她低头了。
不过.....
“欸,你干嘛?”走到一半,元锦意被他突然打横抱起,吓得惊呼一声,赶紧搂住了他的肩膀。
裴明舟抱着她往寝屋飞奔,轻挑眉头,十分严肃的开口,“去把我孩子还给我。”
这次他要真的。
“......”元锦意无语望天,忽然发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现在可是白天阿喂,不行,不行啊。
裴明舟可不管那些,抱着她回到屋子,抬脚把门关上就朝她扑过来。
春宵苦短,那他们就白日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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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即位,万国来朝。
北秦日益强盛,治下海晏河清。
然皇宫中却出现了一个苦命人。
父皇带着母后跑了,太子妃带着一双儿女跟锦意夫妇跑了,凭什么,凭什么就留下他一个人啊。
啊啊啊啊!
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祁衽气的嘴都歪了。
万公公的徒弟小海子看着陛下歪斜扭曲的嘴脸,下意识害怕的往后退了退,莫不是陛下要吃人了?
师傅也没交代他陛下有这个爱好啊。
怎么办?有点急!!
【正文完】
始于秋末终于初秋,2022.11.26——2023.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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