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潇倒不是有意针对元锦意,只是觉得对元锦欣这副做派十分反感。
要是不问个清楚,估计接下来,她都得是这种要哭不哭的样子。
纯属怕她影响心情。
元锦意瞄了她一眼,身姿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裙摆处的花朵,轻声询问。
“四妹妹,有什么冤屈你快说吧。
正好今日当着祖母和大姐姐的面,她们会给你做主的。”
老夫人嘴角一抽,抱着元柏昇给了小丫头一个噤声的眼神。
大过年的,什么冤屈不冤屈。
不过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一来就哭。
大过年的,她看着实在心烦。
她让婢女把元柏昇带出去先玩着。
元锦欣抿嘴,揪着手帕,先是看了一眼老夫人,又看了看元锦潇。
然后就开始哭诉起来。
“祖母,姨娘...姨娘她太可怜了。”
她的眼泪花瞬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
元锦欣望着老夫人,伤感又无助。
“自打姨娘生病后,屋子里炭火一直不够,每到晚上总是叫冷。”
“婢女去库房领炭,管事嬷嬷便再三推辞。
后来锦欣以命相搏,她们才肯说出实情。”
“呜呜呜....”
说到一半,元锦欣又停下来捂着小嘴呜咽,身形摇摇欲坠。
老夫人拧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怎么?侯府管事敢克扣你姨娘的炭?”
侯府又不缺这点炭火钱,怎么可能为难她呢。
元锦欣摇头又点头,将可怜哀求的目光落在元锦意身上。
“管事嬷嬷说,所有的炭火都得先供着三姐姐使用,让...让姨娘忍忍便过去了。”
她往前一步,眼泪珠子掉在衣襟上,转瞬即逝。
“三姐姐....您身子好,为何要将库房里的木炭全部挪到自己屋子里去。”
“姨娘生病了...她想喝口热水都不行。”
元锦欣越说越伤心,捂着自己的小胸脯险些都要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无动于衷的元锦意,最后又加上了一句话。
“祖母,都是孙女儿无用,不能帮侯府挣得荣耀。
可姨娘她是无辜的啊。”
老夫人赶紧让人扶着元锦欣,语气沉重了两分,“你先坐下,别激动。”
元锦意站起来,淡定的看向元锦欣,缓缓开口反驳。
“四妹妹,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只是按照自己的份例领了炭,簿子上都写的清清楚楚。”
“莫不是那管事嬷嬷诓你的吧。”
“你若是不信,尽可叫大姐姐将簿子拿出来,一块核验。”
别什么事儿都往她头顶扯。
她就是担心自己受宠后,有人利用小事做文章,所以特意交代了自己的婢女。
不管干什么,都要按照原本的份例拿,不能多拿。
除了老夫人和元彻送来的东西,别的她向来不沾染。
元锦欣屁股还没有坐热,就从凳子上蹭起来。
她伸手指着元锦意,一脸怨怼的哭起来,脸上的妆容都要花了。
“你.....祖母,你看三姐姐。
她多拿了炭火还不承认。
那管事嬷嬷自己亲口承认的,欣儿绝无半点谎言。”
元锦意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声音坚决的开口。
“那我也可以发誓,我从来没有多拿半点炭火。”
真是幼稚。
元锦欣顿时气的跺脚,朝着老夫人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祖母,您救救姨娘吧,姨娘真的需要这些炭火啊。”
“欣儿没有污蔑三姐姐,只要..只要能让姨娘用上炭火。
欣儿就是给三姐姐磕头下跪都可以。”
元锦欣死死抱住老夫人的大腿,抽抽噎噎的诉说着。
老夫人一愣,手掌抓着桌角,一脸难为情。
锦意能挣荣耀又不是坏事,欣儿这话她就不认同了。
元锦潇眉心一动,见老夫人这样为难,赶紧开口。
“四妹妹,你还是快起来吧。”
“不是我偏帮你三姐姐,你三姐姐最是遵守规矩。
从来不多拿不是自己的份例。”
她也不想帮元锦意说话,只是她现在掌家,必然不该出现这种事情。
除非是那管事婆子欺上瞒下,打着三妹妹的名声有意而为之。
元锦欣怔住,看着元锦潇认真的脸,一时间有些无措。
元锦潇起身将元锦欣扶起来,认真的继续道。
“今日家宴大喜,你先别哭了。
我马上就命人送炭过去,绝不会冻着你姨娘。
等过了这几日,我再仔细询问一下管事嬷嬷如何?”
元锦欣眼中盛满泪水,扭头看了一眼元锦意,哭哭啼啼的点头。
“大姐姐,你说真的吗?
你最是公正。
可不能偏颇三姐姐啊。”
往日姨娘没生病的时候,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她们的院子。
如今姨娘生病吧,不能再侍奉父亲,便落得如此下场。
府中那群踩高捧低的下贱奴才,也不想想,有她一日在,姨娘决不能被谁欺负。
元锦潇颔首,轻柔的说道,“这你放心。快别哭了。”
“好。”元锦欣努着嘴,还是有些委屈。
可既然大姐姐都开口了,她还是要给些面子的。
老夫人见状,心中长叹一口气。
“快些去洗把脸吧。”
府中什么时候才能安宁啊。
元锦欣一出去,元锦意退回去坐下,乖巧开口。
“有劳大姐姐辛苦一番,一定要将事情查验清楚啊。”
这个锅她不背。
元锦潇目光扫过,轻声嗯了一下。
几人坐了一会儿,临近中午时分。
魏夫人也到了,她来了没一会儿,元彻也来了。
一家子算是来齐了。
元锦欣洗了脸回来,一脸憔悴的样子引得元彻瞩目。
“欣儿,这是..没有休息好?”
前几日看着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见,如此憔悴。
元锦欣低头,揪着帕子回答,“女儿照顾姨娘难免吃力些,不碍事的。”
到底还是亲生的,之前虽有隔阂,但因为柳姨娘生病,她稍显孤零零的。
元彻还是关怀的叮嘱着。
“有些事,尽管吩咐下人去做,不必亲力亲为。
你年后还要上学,可别把身子骨累坏了。”
“是,父亲。”元锦欣嘴角微微上扬,情绪有些激动。
到底还算是个聪明人,没有继续闹。
元锦潇收回视线,扶着老夫人入座。
婢女们陆续将菜品端上桌,红的白的金的,就是没有绿的。
元彻示意老夫人请先行动筷。
今年侯府总的来说还是不错,元彻还陪着老夫人小酌了两杯,看起来心情不错。
元锦意自顾自的扒拉着自己面前的饭菜,魏夫人笑着给她夹菜,一脸温柔。
元锦潇则是照顾着元柏昇,无暇顾及其他。
只有元锦欣,捏着筷子的指节都泛白了。
她眼中满是元锦意欢欣的表情。
凭什么她的姨娘出了事,魏夫人却是当上了诰命夫人?
这不公平。
元锦意注意到她眼底的恨意,给了魏夫人一个提醒的眼神。
元锦欣虽蠢,但从小由柳姨娘亲自教养,多少有些本事。
元锦意不得不小心一些。
元彻喝完手中的酒,放下杯子,对老夫人一笑。
他目光在席面上所有人跟前略过,端着宽厚的笑容开口。
“今日正好趁着你们都在,我要宣布两件事情。”
元锦意筷子一顿,趁着元彻话还没有说出口,赶紧把肉塞进嘴里。
老夫人放下筷子,配合着元彻。
众人把视线都转移到元彻脸上,或不解或好奇或凝重。
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中,元彻看向魏夫人,在她不解的表情中,郑重的开口。
“从即日起,魏夫人便不在是府中的姨娘身份。
因着陛下赐了诰命,我决定将魏夫人抬为平妻。
锦意和煦儿从明日起,也是府中的嫡出少爷小姐了。”
话音落定,席面上沉寂下来。
魏夫人早就知道这个消息,只有一点点激动。
她在桌子下攥着元锦意的小手,面上染上一层红晕。
元锦意反手握着魏夫人,微笑着对她点头。
元锦潇失态,手中的杯子一抖,险些将酒撒了出来。
这就是元锦意给她说的,不会和昇儿争夺爵位吗?
元锦潇脸色微微泛白,但还没有主动开口。
反倒是元锦欣,端着酒杯站起来,声音洪亮的道贺。
“欣儿恭贺夫人,三姐姐大喜。”
魏夫人这会儿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宠辱不惊,笑着站起来回应,“四小姐客气了。”
元锦意也端起酒杯浅抿了一口,以示回敬。
元锦欣看了她一眼,嘴角挂着笑意,一口将酒饮尽,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眼泪花都给咳了出来。
魏夫人赶紧让婢女递上茶水,“四小姐别急,别急。”
元锦欣的咳嗽声淡去,端坐在凳子上,看向元锦潇时,眼底带着讥笑。
元柏昇七岁了,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对于自家父亲的决定,他反驳不了。
只是将懵懂的目光投向自己亲姐姐。
“父亲,您明明....”元锦潇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元彻对她压手,眸光扫过坐在魏夫人身侧偷吃甜果的元锦意。
“别急,且听为父将第二件事说了来。”
他知道锦潇想说什么。
“这第二件事啊。也很重要。”
元彻摸了摸身侧元柏昇的小脑袋,笑着开口。
“我决定让昇儿日后袭承侯府爵位。
除非昇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或有损侯府名誉的事情来。
否则这个决定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的话一出,元锦潇心中激荡,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样。
她眼角余光看向元锦意母女,却见她们一脸镇定,没有丝毫不满。
元锦潇赶紧推了推旁边的弟弟,脸上的慌乱转变为惊喜。
“昇儿,快谢过父亲。”
元柏昇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对元彻一拜,“昇儿拜谢父亲。”
元彻拍拍他的肩膀,面色严肃的嘱咐。
“日后务必要勤学奋进,父亲不求你考状元得封赏。
但一定要踏实勤勉,好好担起你的责任。”
昇儿自打上次中毒后,脑子就少有迟缓。
好歹也是亲生的儿子,元彻后来还是在他身上费了不少工夫。
元柏昇露出一道开怀的笑容,半弓腰背,向元彻保证道。
“父亲放心,昇儿定当谨记在心,不敢懈怠分毫。”
元彻欣慰,元锦潇也欣慰。
这事一落定,她的心头大石也算轻了一半。
元锦欣桌子下的手,用力扯着手帕,难以置信的看着满意的元锦潇和无畏的元锦意。
怎么会这样呢?
可惜,事情不会跟着她的预期走,一家人高高兴兴的吃过午饭,也就各自回去了。
天上飘着盐粒儿大的雪花,元锦意挽着魏夫人的胳膊,母女二人并肩同行。
魏夫人拍拍元锦意的小手,温婉一笑,“中午吃饱了吗?
你祖母对你真好,好些都是你喜欢的菜色。”
元锦意眉尾上扬,嗓音灵动,“那是,祖母向来疼我。”
魏夫人宠爱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你啊,听说你一大早就去给你祖母送礼物,笑声院子外都能听见。”
元锦意点头,摇晃着魏夫人的胳膊,撒娇开口。
“娘,怎么感觉您吃醋了呢?”
一股子酸味。
魏夫人停下脚步,开始给元锦意告状。
“什么叫娘吃醋啊,都怪你父亲。
你昨日送的雕像,我刚摆上就被你父亲端走了。
说什么要一对才好看。
哪有这么无赖的人,分明是瞧你手艺好,想两个都收入囊中。”
锦意送的人形雕像都是按照她的模子刻的,看着栩栩如生不说,还精致独特。
她就放在自己妆奁前保证能时时看着。
昨日侯爷过来看桂圆,发现她这个雕像后,偷摸就拿走了。
后面才派人告诉她。
哪有这样的啊。
魏夫人欲哭无泪,又不好意思向元彻索要。
“哈哈。”元锦意没想到竟是这么回事,捂着嘴大笑起来。
“娘,要是你喜欢,我再重新给您雕过便是。”
真是好笑。
魏夫人往后面看了看,确定侯爷没有跟上来后,才不高兴的点头。
元锦意轻笑,“娘,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
魏夫人可顾不得那么多,一定要给元锦意告状。
母女二人说说笑笑的往回走,身后不远处跟着孤身一人的元锦欣,
“银翘,你说她们凭什么能这样开心呢?”
元锦欣停下脚步,隔着老远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
婢女看着元锦欣阴沉的脸色,将头死死埋在胸口,怯声回答,“奴婢...不知。”
元锦欣淡漠的看了自己婢女一眼,眼神眺望远方的屋顶。
“不知?哼,自然是她们以为站上枝头就能变凤凰,得意忘形了。”
自从姨娘生病,她经历了不少事,整个人好像猛地成熟起来。
现如今府里,魏夫人成了平妻,元锦意的身份水涨船高。
府中庶出的小姐唯余她一人。
也不知日后会是怎样的光景。
婢女没有回她的话,只是默默站在身后,心中嘀咕。
人家魏夫人和三小姐本就不是麻雀,现如今身份更是尊贵。
怎能用得意忘形四个字形容呢。
傍晚,大家也是在老夫人院子里用的晚膳。
两顿饭下来,气氛还算平和。
回到自家院子里后,青竹解下元锦意的斗篷。
小玉将换好的汤婆子递给自家小姐。
风铃将烛火拨亮了些,知道今晚小姐要守岁,打算做些手工打发时间。
元锦意盘腿坐在榻上,小玉将毯子盖在她身上,又将做手工的东西搬过来。
时间尚早,元锦意看向漆黑的窗外,喝着花茶休息了一会儿。
过年了,不知外公和舅舅怎么样,会不会思念她啊。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几人淅淅索索的动静,偶尔会有剪刀碰撞。
元锦意在雕刻人偶,青竹和小玉在做缠花。
烛火将窗上的红色剪纸照亮,屋外时不时传来下人们经过时的笑声。
元锦意嘴角噙着浅笑,不慌不忙的做着手上的活儿。
三更天的铜鼓一响,元锦意换了个姿势,伸个懒腰,准备起来活动一下。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就是不知道绿酒怎么还不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元锦意一扭头就看着绿酒在她床上打滚。
她眼皮子颤了颤,要是不今日心情好,肯定将她丢出去。
等新年的炮竹声在大街小巷炸响,绿酒害怕的躲在床底下。
元锦意站在屋檐下,瞧着冲天的红光快要将黑夜的屏障冲破,她眼中满是新一年的景色。
三个婢女站在元锦意身边,垫着脚尖往外望去,似乎很想出去溜达一圈,看看外面的热闹一样。
元锦意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三个福袋递给她们,笑眯眯的开口。
“小玉,青竹,风铃,祝贺你们新年好。”
至于周嬷嬷的,睡醒了再给她。
“谢小姐赏!”三个婢女异口同声的感谢道。
“奴婢也祝贺小姐新年吉祥,万事顺遂,越来越漂亮。”
小玉攥着福袋,兴奋的对元锦意祝贺。
剩下的两人也有样学样,不要钱的好话一个劲儿往外冒。
等炮仗放得差不多,元锦意就准备回屋睡觉。
今日还得更早起床去给老夫人和便宜爹拜年呢。
等屋子里熄了灯,小玉关上门出去。
元锦意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啤啤...”
元锦意敲敲床板,将躲在床底的绿酒唤醒。
这么大个鬼了,还怕放炮仗,她真是搞不明白。
绿酒幽幽的飘出来,小脸上有些狼狈,衣服也脏兮兮的。
看着就像是一个经常风餐露宿的流浪鬼。
“你被狗撵了?”元锦意打量了她一眼,伸手扯着她的衣袖,眼神迷惑。
而且她的衣服都是她用术法变得,怎么还破了?
“呜呜呜....”绿酒哭丧着脸,一把扑过来,抓住元锦意的小手。
尽管感受不到温度,她还是十分激动,就跟看到亲人一样。
“三小姐,您不知道。
我一直往南走,去追查那个外室的下落。
差点....差点就被一个男鬼抓回去当媳妇儿了。”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