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事非常认真的钱富军,一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常永生和杨俊贞的摔交。
钱富军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少年裁判,非常原则,绝对不收比赛者的鸡蛋和肉包子,他的裁判绝对的公平,比学校里其他两个小裁判廉洁一百倍。
那两个小裁判,可是经常收取比赛者的鸡蛋和肉包子的,所以经常发生误判,比赛双方经常来找钱富军重新裁决。
钱富军高声宣布――
“第三局,第三局,第三局,常永生和杨俊贞两个都败了!”
两个都败了?我了个去!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裁决?
不过,童言无忌,可不是都败了么?
夏翠花从屋里端来一盆肉汤,盆里搭着一个漆黑的生铁勺:“你们玩得很尽兴呀,来来来,孩子们,喝肉汤!”
孩子就是孩子,闻到了肉汤的香味,哪里还管刚才的比赛,孩子消化得快,这时候又有胃口了,一个个地,从桌上拿起碗,争先恐后地用漆黑的铁勺盛汤喝。
杨俊贞端着汤碗,来到常永生面前,一边喝汤,一边道:“常永生,谁教给你的摔交本事?”
谁教的?摔交本事?
似乎到这时候,常永生才明白了什么,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妹妹。
而常永慧此刻正和戈秀兰一起在压力井那儿,两人都端着碗喝汤,一边喝汤,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常永生的目光。
常永生其实并不笨,典型的大智若愚类型,他的目光拉回来,看着杨俊贞:“俺爸爸不是体育老师,还能有谁教俺?就是俺和你摔交摔多了,也就学会了几招呗!”
杨俊贞一愣,接着想,常永生这话,没有说错呀,可不呗,爸爸教自己,不就是言传身教吗,而且,身教更管用。
这时候,杨俊琴端着汤碗过来了,眼睛不看叔伯妹妹杨俊贞,只看常永生:“常永生,下次摔交,俺妹妹不和你摔了,俺和你摔,你同意不?”
“你?”
常永生的表情似乎是不屑一顾。
杨俊琴和杨俊贞截然不同,杨俊贞是一个典型的假皮小子,而杨俊琴则是一个软绵绵的温柔姑娘,她不光不会爬树,而且从来没有和人摔交,只知道趴在课桌上写作业。
似乎是看到了常永生脸上不屑一顾的表情,杨俊琴道:“常永生,俺怎么了?”
常永生道:“俺不和你摔,你嫩骨头嫩肉的,俺怕把你摔坏了。”
不由分说,杨俊琴伸出一根小手指,向着常永生的小胸脯一戳,常永生立马就变了脸色。
“我靠,杨俊琴,啥时候你的手指头变得这么硬?”
“这个你甭管,下次你一定要和俺摔交!”
“行,你姐俩一起上也行。”
姐俩一起上?牛起来了?
那边,正和戈秀兰说说笑笑的常永慧,虽然嘴里没有停着,但是她的耳朵也是没有停着。
“大哥哥,小弟弟,还姐俩一起上,嘁,没有俺,你就找虐吧!”
……………
接下来的几天,老天爷不给面子了,开始发威了。天天大晴天,大日头当头照,出工的村民们,个个脖子上围了块湿毛巾,干几下,擦一下汗。
下工后,全都一身臭汗,男男女女,几乎都去洗澡降温,胆子大的壮汉,到大运河里滔滔流水中去游泳,胆子小的,到村东南大湾坑里洗澡。
整个一中午,洗澡的人络绎不绝,整个大湾坑都是人头了。
常永慧和常永生,也在洗澡之列,和他俩一同来洗澡的,还有村里的其他孩子,都是按照平时形成的游击队圈子扎堆洗,常永生的游击队现在共有十六人,今天来洗澡的有十二人,其中包括早已加入常永生游击队的大丫。
虽然常永生的游击队扩大到十六人了,但是最经常和常永生、常永慧在一起的,仍然是杨俊琴、钱富军、王树申、杨俊贞、刘卫东、戈秀兰这几个,他们是游击队的核心人物。
孩子们洗澡和大人们洗澡不太一样,大人们洗澡就是洗澡,而孩子们却是加杂了各种水中游戏。
扎猛子比赛,打水仗,抓蛤蟆,叉鱼,都是他们玩得不亦乐乎的游戏项目。
其中,玩得最多、也最有意思的是叉鱼,这可不是用鱼叉叉鱼,而是用双腿叉鱼。
叉鱼的地方,是大湾坑的浅水区,水深最大三十厘米,最小五厘米,平均水深二十厘米左右,而且地势相对平坦,水下是光滑的淤泥,可以一个人叉鱼,也可以联合叉鱼。
只要常永生这个游击队司令在,他这个圈里的孩子们,一般都是选择联合叉鱼。
在常永生的组织之下,今天来的十二个孩子,来到离岸边大约十来米的地方,全都坐在水里,这里的水深达到三十厘米,常永生位于中间一个,他的右边是常永慧,常永慧右边是大丫,然后按照常永生的组织依次排下去。
常永生的左边是戈秀兰,戈秀兰的左边是杨俊贞,然后也按照常永生的组织依次排下去。
十二个孩子,并不是排成一条直线,而是排成一条弧线,越往两边,离岸边越近,这样就形成了一个人体堰小水湾。
联合叉鱼的要领,一是手牵着手,二是脚挨着脚,三是动作协调一致。
无数次的叉鱼,他们大多数对于这些要领早就驾轻就熟了,只有常永慧和大丫还不熟,因为她们都是第一次参加联合叉鱼。
不过进行了几个动作之后,常永慧就很娴熟了,她身边的姐姐大丫,学得慢一些,不过左边的常永慧和右边的钱富军同时一带,大丫也很快就跟上了节奏。
开始的时候水最深,三十厘米左右,这个深度,对于大人来说很浅,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不浅了,特别是常永慧和大丫,一个四岁,一个六岁,身体比其他的孩子矮小,坐在三十厘米的水里,水都快到达脖子了。
大湾坑叉鱼的孩子很多,有的也是按照游击队圈子进行联合叉鱼,村里共有五个游击队,今天进行联合叉鱼的只有三个,还有不少单独一人叉鱼的,整个大湾坑热闹非常。
多数都穿着小裤衩,十分之一光着屁股,光屁股的男孩子都是年龄相对较小的或者不在乎的,还有不和女生在一起活动的。
常永生这个群体的孩子们,都穿着裤衩。
常永生发号施令:“一二,进!”
十一个孩子闻令而动,动作基本整齐,手牵着手,脚抵着脚,一齐发力,利用手向下按和脚跟向下钩向前移动一下。
这种叉鱼,叉不到浮在水面的小草鱼之类,叉到的是沉底的鲫鱼之类。
水下淤泥,经过多年沉淀,下面的泥硬,上面的泥软,既不会导致身体陷入淤泥,又非常滑溜,接触到淤泥的身体部位,感觉很舒服,特别是不穿裤衩,那感觉非常奇妙,所以孩子们单独一人叉鱼的时候,都不穿裤衩。
十二个孩子组成了人体堰,也可以说是一张人体网,浮在水面的小草鱼从孩子们的间隙游过去,小鱼游动着从皮肤上擦过,滑滑溜溜的,有着特别的动感,像是挠痒,又像是抚摸,真是平时感觉不到的好感觉。
这还不是最美妙的感觉,最美妙的感觉在下面,小鲫鱼从三角形的两腿间逃生,都是贴着大腿和淤泥之间向外钻,一边钻一边扭动着鱼身,给孩子们带来不可言状的舒服感觉。
并不是每次所有孩子都能享受到这种舒服感觉,只有被小鲫鱼光顾的孩子才有这种舒服感觉,不光舒服,而且带来了希望和兴奋,因为叉到鱼了哈。
小鲫鱼挣扎着钻到大腿底下,就被身体的重量压住了,这时候,被小鲫鱼光顾的孩子就喊一声:“俺叉到鱼了!”
听到喊声,所有孩子都要停下向前移动,被小鲫鱼光顾的孩子暂时松开牵着别人的小手,伸到屁屁下面,紧紧地抓住小鲫鱼,然后手用力一扬,将小鲫鱼扔到岸上的草丛里。
然后十二个孩子继续随着常永生的号令有节奏的向前移动。
“俺叉到鱼了!”
谁也没有想到,今天第一个叉到鱼的竟然是六岁的大丫。
大丫这一喊,不光惊动了十一个孩子,而且惊动了一个人:她的爸爸王拒倌。
其实,王拒倌和钱福英两口子,都竭力反对大丫和常家的人往来,他们早已羡慕嫉妒恨上了常家,大丫参加常永生的游击队,两口子反对,大丫和常永慧一起打猪草,两口子更反对,大丫参加常永生游击队的活动,两口子激烈反对,然而他们拗不过大丫,两口子不让大丫和常家人靠近,大丫就哭闹,甚至偷偷地跑出来。
今天,大丫就是不管爹娘的反对,偷跑出来参加常永生联合叉鱼活动的,她一出来,她爸爸王拒倌跟着就出来了,三分目的是洗澡,七分目的是监视大丫。
自始至终,王拒倌就在离十二个孩子不远的地方,貌似洗澡,其实注意力放在了监视大丫上。
听到大丫叉到鱼了,王拒倌喊了一声:“大丫,叉到一条鱼就行了,赶紧跟我回家!”
“俺不!”
大丫拒绝得非常坚决,只嚷了两个字,就不再理她爸爸了。
爹娘扔掉二丫的行为,已经伤透了大丫的心,加上爹娘反对自己和妹妹在一起,大丫更是对爹娘越来越淡漠,也就是自己还小,现在不能脱离这个家罢了。
“俺叉到鱼了!”
常永生左边的戈秀兰跟着大喊一声。
大家停下移动,戈秀兰的小手伸下去,脸上很激动,似乎是很费劲的样子,看来,她叉到的鱼要大一些。
果然,戈秀兰的右手抓着鲫鱼出了水面的时候,孩子们都嚷起来:
“天啊,戈秀兰你真能耐,叉到了这么大的鱼啊!”
“大人的鱼叉都叉不到这么大的鱼啊!”
“戈秀兰,鱼咬到你了没有啊!”
难怪孩子们纷纷惊叹,戈秀兰叉到的这条鲫鱼,竟然比她的小巴掌小不了多少,而刚才大丫叉到的鲫鱼,只有小手指大。
那边,王拒倌见了,心中又是一阵发恨,操他娘的,就是因为这个戈秀兰,王树宽才被撸了大队长的,而王树宽被撸了,整个王家大家族顿时暗淡无光,家运财运都走了下坡路,当然也包括王拒倌家。
戈秀兰叉到的这条鱼大,而她的手劲差一点,她将这条鲫鱼往岸上扔的时候,距离不够,只扔到了岸边和水际相接的地方,鲫鱼跳跃着向水里逃,孩子们全都惊呼起来。
“能让这条鱼跑掉吗?当然不能!”
常永慧一道小小的意念打了过去,那条鲫鱼鬼使神差地向着岸上的草丛里蹦去了。
戈秀兰长吁一口气:“俺娘哎,吓死俺了!”
十二个孩子继续向前移动,越往前移动,水就越浅了,而且,被圈在小水湾里的鱼开始闹腾起来,虽然不多,但是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水花。
“俺也叉到鱼了……哎呀,这条鱼咬人!”
杨俊贞突然大叫一声,接着,小身子就动来动去,脸上的样子有点古怪。
她确实被咬到了,然而她并没有一下子从水里蹦起来,原因有两个,一个是集体责任感,她要是蹦起来,人体网就出现破洞了,被圈在小水湾里的鱼就会纷纷跑掉,另一个是她叉到鱼不容易,要是蹦起来,肯定跑掉,那会很可惜,也会让同学们觉得自己没有能耐。
常永慧稍稍开启透视目光看去,禁不住地笑了:“哈哈,也真难为了杨俊贞了!”
此时此刻,杨俊贞的两只小手在水下忙乎着,龇了几下牙,咧了几下嘴。
终于,杨俊贞的小手快速地出了水面,小伙伴们一看,全都惊呆了!
杨俊贞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一个和她的小巴掌差不多大的螃蟹!
螃蟹爪子到处乱动,张牙舞爪,两只螃蠏螯更是像两把小钳子一样,伸来缩去,试图夹住杨俊贞的手指头。
刚才,杨俊贞嚷嚷被咬到了,其实那是被螃蟹螯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