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暗,山坳寂静。
但是密林之中,两道身影却是招招凶狠!
徐还陆十分难缠。
他的剑术并不是李雪焉见过最厉害的,但是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不拘泥于形式,战斗之中简直防不胜防。
但是李雪焉也不是吃素的,一把陌刀耍得强横无比,断金碎玉。
虽然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她的战斗经验不足,但是她的战斗天赋非常强悍。
在和徐还陆的对招之中,她很快就适应了战斗的节奏,即使徐还陆招数多变且复杂,机心万千,但是她的反应非常快,战斗直觉帮助她躲过了徐还陆一次又一次设下的圈套。
李雪焉真的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你说我不对劲……”李雪焉往后一倾腰,手里的陌刀和横扫过来的骨剑擦过,两股极强的力道在互相较劲,磨蹭出电光火花飞溅如星,她直起腰,趁势朝徐还陆递了一刀,“那你倒是告诉我哪里不对劲啊!”
“无凭无据,空口白话。”她这一刀挟裹着无穷的怒火,在冰冷的刀身上熊熊燃烧,任谁被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也不能继续保持心平气和,“你凭什么乱下定论?!”
徐还陆依旧是冷定而又平静的,在冰冷的剑光之后,那双沉静的眼睛一直在打量她,进行着冷漠的评估和推测。
就在李雪焉怒火中烧的时候,徐还陆眸光一闪,抓住了她的破绽。
不过一刹,徐还陆身法犹如闪电,瞬间近身。
他手里的那一柄骨剑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但是好似磨合了千万次一般自如。
白骨温润,不规则的荆棘刺却毫不留情。而且那不知道是什么的骨头坚硬无比,陌刀没有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徐还陆的剑招一改之前的至简至精,靠近李雪焉的一瞬间,剑花飘散,繁复而又灵动,像是乍然绽放的昙花。清灵靡丽,空幽而又出尘。李雪焉不得不跟着他变招,若是她跟不上,那看似美丽的剑招便会落到她的身上,刹那之间洞穿骨髓。
金戈交错,声声冷冽。
徐还陆眼里闪过一抹幽光。
一个囚困的阵法凭空下落!
纷飞的荆棘直接缠绕上了李雪焉的四肢和脖颈。
“你怎么还会阵法?”李雪焉应对不及,一时间被束缚了行动。她眉头一皱,她毫不犹豫反手握刀,锋利的刀锋朝荆棘砍去。
但是更快的却是徐还陆的剑!
那剑毫不留情!
剑气太烈,撕裂空气似乎带着隐隐罡风!
死亡的气息冰冷至极。
李雪焉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紧缩,脸蛋霎白如雪,眼神绝望至极。
不过一刹。
骨剑如闪电,洞穿了她的喉咙!
徐还陆收回剑,面色淡漠。
“呲啦——”
鲜血喷溅,四下溅射。
身上尽数被血浸湿。
生机在李雪焉的体内飞快流逝。
陌刀被松开,她跪倒在地,睫毛轻轻一颤。
像是有几分茫然和不解。
她的瞳孔溃散,一抹猩红的光飞快闪过。
就在猩红光芒消失的那刹那。
徐还陆抬剑轻轻一点,好像就是在等着这一刻!
骨剑上陡然冒出金色的丝线,宛若饥渴的野兽,猛地冲进了李雪焉的眼睛。
李雪焉的身体开始颤抖。
两股恐怖至极的力量在她的眼睛里纠缠厮杀,丝毫不顾及宿主的死活。
最后还是金色的丝线获得了这一场战争的胜利。
它退回骨剑之中。
猩红的流光是一片被鲜血浸红的枫叶,就在枫叶落到徐还陆手心之时。
枫叶上陡然睁开了一只眼睛,血丝密布,怨恨地盯着徐还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声音陡然响起,空洞至极,非男非女,尖细而又诡异:
“为了逼我现身,你对你的同伴真的狠得下手!”
……
……
徐还陆轻轻挑眉,少年的眉目锋利而又冰冷,眼里带了些许的嘲弄。
“哦?是么?”
枫叶上的眼珠一颤。
山林之中。
“喵。”
一只猫崽软糯的叫声响起。
枫叶的眼珠朝李雪焉的方向看去。
一只脑袋圆乎乎的三花小猫凭空出现,敏捷而又轻巧地从李雪焉的肩膀上跳了下来。
随着它落到地面上,李雪焉身上的血迹渐渐淡去,冰冷溃散的瞳孔恢复神采,婴儿肥的脸上血色浮现。
她的睫毛轻轻一颤,站起了身。
陌刀燃起烈火,回到了她的手里。
李雪焉不悦地道:“徐还陆,你下次要我配合可以直接告诉我。吓唬我做什么?”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喉咙,眼眸之中有些瑟缩。
在那一刻瞬间,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一把骨剑之下。
徐还陆淡淡道:“若是不穷剑在我手里,也不用这么麻烦。”
只需一剑,他就能在不伤李雪焉的情况下,除去这个妖物。
枫叶上的眼睛飞快地眨动:“不可能!你怎么做到的?我寄生在人的脑海之中,她的任何思绪都瞒不过我!”
徐还陆唇角上挑:“她是瞒不过你……但是我能瞒过她啊。”
地上阵纹渐渐隐去,那一个双层嵌套的阵法,运行的主核是一个迷惑感知用的幻阵!
当然这并不足以欺骗这诡异的寄生物,但是他有一只蜃猫。
蜃猫最擅长幻境,虽然因为蜃猫的经验认知的限制,没见过的事物幻境会有些漏洞。但是有徐还陆把关指挥,以假乱真不是问题。蜃猫不清楚死亡的模样与滋味,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徐还陆捏着枫叶梗转了几圈,那一只眼睛顿时晕头转向,徐还陆道:“你倒是沉得住气,但是一般的寄生妖物在寄宿的宿主死去之后为了求生,都会选择脱离。你亦未能免。”
他们踏上这条路时,徐还陆就觉得不对劲。
除了这毫无人迹的路途,最不对劲的是李雪焉。
她一直若有似无的想要靠近他。
徐还陆不动声色地观察了她许久,终于在李雪焉想要抓住他袖子的时候看见了破绽。
一抹猩红的光芒闪过了李雪焉的眼眸,在他转过身的那一刻飞快消失。
但是徐还陆已经看见了。
他似笑非笑:“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他停止转动叶梗,枫叶上的那只眼睛正对着他。
那只猩红的眼睛是竖着的,非我族类。此时它紧紧地盯着徐还陆,狠厉一闪而过。
无数如血一般的丝线瞬间朝徐还陆的眼睛蜂拥而去!
徐还陆眼睫微微一颤。
丝线瞬间洞穿了他那一双淡褐色的瞳孔。
“应陆!”李雪焉面露惊恐,提着陌刀就要过来。
蜃猫微微眯眼,倒是没有大的动作,只是俯下身子,喉咙里低低地发出呼噜的声响。对于它而言,徐还陆死了,它就自由了。
那个尖细而又空灵的声音笑了起来,仿佛拉锯刺耳至极:“自大的人族啊……”
它进入了徐还陆的脑海,想要褫夺徐还陆的神智。
但是一进去。
里面的魂灵陡然睁眼,面目竟然是模糊的。
高高在上,浩大无极,像是上古的神明俯瞰众生。
“啊——!”
它发出痛苦的尖啸,拼着大半神识被燃烧的痛楚,飞快地退出了徐还陆的识海。
“你……你!”枫叶瞬间枯萎,血色黯淡,那只眼睛淌下血泪,“你不是人族……!”
李雪焉提刀冲过来的脚步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局面。
徐还陆早有所料。
他虽然现在是‘徐还陆’的意识占据主导地位,也没有继承多少关于旧天灵的记忆。但是他的灵魂根基从始至终都是那亘古以来,承柄天地的天柱。
他只是自愿地囚困在人类脆弱的躯壳之中。
李雪焉握紧了陌刀:“你不是人族……?”
蜃猫悻悻地收回爪子,不耐烦地摇着尾巴。
徐还陆没有理会她,只是伸手捏住了那片枯萎的枫叶。
“现在可以说了么?”他淡淡地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在我们之前,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背负长箱的书生?”
“书生?看见了。”那只流着血泪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冷笑道,“你们要去陪他么!”
它话音方落,山林黑风骤起,尖啸如鬼嚎哭。
徐还陆手心里的枫叶突然碎成尘末,那只眼睛得意地觑了一眼徐还陆,血肉碎裂,融入狂风之中。
尖啸着的风声忽而实体可见。
猩红黑沉的风死死地笼罩了在场两人一猫。
蜃猫毛发炸起,跳上了徐还陆的肩膀。
李雪焉握着陌刀,四处看去:“怎么回事?”
徐还陆手指摩挲,轻轻地甩了下手,像是嫌脏。他抬眼看向四周,暮色之中的山林被狂风扭曲,空间隐隐波荡。他思索片刻,手里骨剑一点李雪焉,金色的丝线汹涌而出,密密实实地绑住了李雪焉。
“你又干什么?!”李雪焉暴躁了,“你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
徐还陆笑了一下,他好像只有算计人的时候才会笑,他戏谑地道:“它自爆启动了传送阵,为了防止我们走散,委屈一下你了。”
“传送阵?!”
李雪焉一时间跟不上他的思路。
但是下一刻,空间瞬间被扭曲,成了雪花似的斑点。
由自爆开启的传送阵力量太过于狂暴,若不是徐还陆骨剑上的金色丝线牢牢地牵扯住她,她差点就要被卷进了时空的乱流之中,再出去,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了。
蜃猫则是冲进徐还陆的怀中,瑟瑟发抖。除了自觉有能力作威作福的时候,它的胆子属实不大。
徐还陆面色淡淡,微微眯眼。
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风声骤然大了。
像是刮袭了一个世界。
李雪焉头晕眼花,落在了实地。
徐还陆收回了丝线,看向四周。
漆黑的矿山,暮色猩红的天空映照不祥的血色,滚滚无休止的狂风肆虐无比,零落凋敝的枫树在风中苟延残喘。山上有很多大型的器械,在暮色中像是狰狞的巨兽,但是仔细看去,可以看见那些大型的器械已然蒙灰,矿山有开采的痕迹,有很多的矿洞,空旷无比。远处还建造了居住的住舍,连绵一片,粗犷而又恢弘。
但是,毫无人迹。
“这是哪?”李雪焉皱起了眉,警惕地握住了陌刀。
这个地方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徐还陆收起罗盘,平静地道:“南风山。”
……
……
漆黑粗旷的住舍之中,墙壁上都挂满了煤油灯。
一路走来都是倒塌的器械和寥落的痕迹,每一个地区都被划分了功能,最大的是一个又一个车间,里面长长的生产线规律而又落寞,矿石堆积了一地,无人处理。
墙壁上被喷溅了血迹。
陈旧而又凌乱。
血迹被风干,深沉的近乎黑色。
“一个人都没有……”李雪焉喃喃道,“死绝了么?”
徐还陆看向墙壁上的挂画以及告示,说:“死绝了的话,尸体呢?”
李雪焉脚步一顿,在开口,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应陆。”
徐还陆转头看她。
李雪焉伸手一指:“那些……是尸体么?”
在煤油灯微弱的灯光之下,重重的生产线之后,一具又一具被泡在荧绿的玻璃罩中的奇形怪状的尸身闭合着双眼,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徐还陆却是第一时间看向大门。
那里有被重击过的痕迹,五米厚的钢铁大门深深地凹陷了下去,皲裂一片,难以想象何等恐怖的伟力才能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
而造成这样威力的存在……还在南风山吗?
还是说就在暗处,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几个误入的爬虫?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些泡在水中的尸体上。
“砰、砰、砰。”
忽然响起了如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气血霎时翻涌,分不出是自己的心跳还是外界的回响。
不知不觉的趋于同步。
砰、砰、砰。
一声声。
蜃猫窝在徐还陆怀里,只剩一个屁股还露在外头。
他握紧骨剑,凝目看去。
尸体上都链接着密密麻麻的管道,半透明的管道运输着粘稠血腥的流质物。那些尸体并不是纯粹的血肉,而是产生了古怪而又恶心的畸变,离得大门最近的尸体头大如斗,脑子膨胀的只剩一个薄薄的,半透明的皮,可以清晰地看清里面的构造。但是里面不是头骨和脑子,而是仿造人脑一般的冰冷器械,一根管道就是联通那个机械大脑,上面还闪烁着蓝色的光点。徐还陆仔细一看,那不是光点,那是在机械的间隙之中,密密麻麻的复眼!
所有的眼睛,此刻毫无情绪地正在看着徐还陆。
像是鬼怪在窥视血肉,森寒阴冷。
徐还陆微微眯眼,平静地移开视线。
放目看去,所有的尸体上都有机械改造的痕迹。而且不仅仅是改造,还产生了畸变,有的口中探出无数条猩红的触手,每一只触手上都是机械和血肉的结合,催生了某种古怪的存在,无数凸起的肉点都是一只眨动的眼睛。
有的身躯扭曲,头在前面,身子弯折,被机械强行架了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的椅凳,它的心脏暴露,成了椅子把手上漂亮的装饰品……
望之生寒。
徐还陆没来由地想起一句话。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