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那些工人真脏,向我行礼的时候我都能闻到不好的味道。天神啊,他们为什么不洗澡,让自己更整洁一些呢?”
——出自《森林伯爵语录》
……
医院的洁白床单上,躺着一个四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阖着眼,像是睡着了。
病床边。
“医生,茜茜她情况怎么样?”
罗·克拉维坐在病床边,看着自己的女儿。茜茜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他劳累伤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暴瘦了下来,脸上只看得到骨头了。
“克拉维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摇了摇头。
罗的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晕。
妻子生产时去世,只留下襁褓中的女儿,茜茜很乖,很听话,罗一度以为,虽然命运带走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但茜茜是他的救赎,是妻子换一种形式陪在了自己身边。
但不幸的是,茜茜天生不足,身体始终不好,幼时便多病,这下更是病重直接住到了医院里来。
她才不到五岁。
医疗费用已经掏空了罗的积蓄和家产,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女儿这个他生命中唯一的寄托,也正在一点一点一片片地流逝。
许久,他声音哽咽地说:“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医生看起来也很不忍,叹气说:“茜茜的情况我们做了很多努力,但是目前我们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她各个脏器都已经开始丧失功能,您还是早做准备吧。”
活不成了。
罗把脑袋深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这就是他的劫,死劫。
茜茜如果离开了,那真是要了他的命。
他在病床前枯坐了很久,看着自己的孩子,握着女儿的小手,就那么看着,坐着。
等到茜茜醒来,眼看着天光暗淡暮色四合,他才如梦醒般,从医院飘了出去,打算给孩子弄点晚上的吃食。
……
他晃悠在大街上,一开始还想着先去粥店,搞点蔬菜粥,突然又惦记着女儿总喜欢吃那家彩色的罐装糖果。
就又拐去了糖果店。
她的病,饮食上需要非常注意,罗从不给她买。
这下,茜茜该笑得露出她的小虎牙了吧。
拿着糖果罐出来的路上,罗看着手里漂亮的糖,一颗一颗不同颜色的彩虹糖,眼泪突然埋了眼。
走了几步,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拐了几条街,脚步慌乱地来到了一所教堂前。
这所教堂很有年头了,恐怕在时间长河里呆了一个世纪。
被人们遗忘在了角落。
罗的祖父在世时,总是说自己曾受过神恩,才得以挺过当年的一场饥荒,活了下来。大部分人只当他是老糊涂或者看花眼了,只当听个故事。
在那个年代真理之庭还非常主流,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整个教会在罗帕尔城一夜之间蒸发,这些事情,罗都是从爷爷的壁炉故事中得知的。
小的时候,他因为贪玩,还总来真理之庭这个破败的教堂里玩,只需要翻过高高的围墙,从东南方那个碎窗户钻进去,就能到主殿里去。
长大之后,他便没来过了。
先翻过围墙……再钻过狭窄的窗户……沿台阶而下……
真理之庭的主殿还和记忆中里的一样,高高的穹顶,一踏入就有一种踏入神域的渺小感,多彩的琉璃装饰了窗户,带着古朴的美感,黄昏的微光照进的时候,折射出了梦幻朦胧的光芒。
只不过许久没人打理过了,显得破败不少。
正中是一尊破败的神像,众多光的交织下,罗看不清祂的面庞。
罗·克拉维的心绪从未如此平静,他跪在神像面前,紧闭了眼,双手合十置于头顶。
“伟大的真理之主,星河之上的隐秘存在,光与暗的领主。”
罗没有看到,神像微弱地闪了一下光。
“请聆听吾等微末的请求,信徒罗·克拉维愿意作您永远的信徒侍奉您。我的女儿病重,请您务必救她一命,我只有她了……”
“如果茜茜走了,我也不会苟活在这世上……”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然也不会来这里……”
……
罗在这里膝盖跪麻了,一顿输出也没有什么回应,走的时候,不禁怀疑自己是真的太异想天开了。
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来这里求神拜佛。
不过他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复又购入了青菜粥,回到了医院。
他在陪护床上做了个奇异的梦。
那是非凡石阶的第一阶。
召唤师序列的第一石阶的仪式构建方法。
梦里的声音说:“吾给你指的路会让你变得不幸,但如果你已经走到了绝路,那就不妨一试吧,罗。”
罗醒来时头脑一片混乱,他又去找了医生,再次获得了“你女儿死定了”的委婉版回复。
罗想到了梦中的情形,把女儿带回了家。
鲛人泪两滴,狂化纤维一份,初级歌颂试剂一份,罗又借了很多钱,拜托了大量的人脉,费尽周折也花了一周才搞齐了仪式所需的材料。
罗没想到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罗帕尔城居然真的有。
非凡仪式什么的,对于罗来讲,完全是未知的,甚至是无法理解的领域,但是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他看着茜茜日渐憔悴下去,脸上的死气一天比一天明显,材料一到,他就开始了仪式布置。
他用血红的歌颂试剂,在大片地面上绘制出了一个不详的图腾,之后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手掌,用自己的血液催动了仪式的开始。
茜茜已经几乎无法清醒了,罗把茜茜抱到了仪式中心,说了一串不明意义的咒语。
紧接着,罗听到了模糊的怪物的呢喃,木地板的血迹也开始剧烈抖动。
他恐惧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很快,图腾的位置蔓延成一个无法描述的黑洞,茜茜被卷了进去!
罗吓得跌坐在地上。
黑洞另一端传出了茜茜的哭声,起先是呜咽,然后声音逐渐撕心裂肺起来。
最后演变成了不似人声的尖锐鸣叫。
“茜茜,别怕,一会儿就好了……”
“爸爸不知道……会这样,爸爸不知道……”
“茜茜你说点什么啊……”
……
罗不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一刻,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