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血腥的杀戮之后的一个小时后,龙烈血离开了那个由他制造的地狱一样的地方。
一个小时前还嚣张跋扈,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血镰帮经此一役已经消失了,在这场浩劫下幸存下来的人,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左右,对于生的渴望,对于死的畏惧,还有那已经脱了恐惧范围之内的恐惧,让剩下的人,在得知自己可以活下来的时候,一个个都像虔诚的信徒一样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没有经历过那种地狱一样的场景,你永远也无法明白这些人此刻的心情。
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中的大部分人才明白,比起那个站在他们面前的男人来说,他们以前混帮派的时候那些捅刀子下绊子拍砖头挑脚筋的那些手段和伎俩,完全的不入流,甚至可以说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儿科,在一个小时以前,他们以为自己很黑,很毒,狠辣,邪恶得已经到头了,但现在,他们都觉得自己纯洁得像天使,***简直比圣诞老人还圣诞老人在那个男人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也可以什么都是。
严昌并没有晕过去多久,就被一盆冷水给浇醒了,浑身一个机灵,严昌睁开了眼睛,用水把他浇醒的是以前血镰帮的一个小弟,那个小弟此刻苍白着一张脸,眼中还有浓浓的惊悸,软手软脚的站在他的面前。
醒来的严昌在看到眼前那个地狱般的景象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弯着腰把苦胆水都给吐了出来。
看着严昌已经吐完了,那个把他弄醒的小弟才吞吞吐吐的告诉他,“那……那个人让你醒来之后去见他。”
那个人?在这些刚刚在地狱里走了一遭的人来说,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直接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了。
严昌颤抖了一下,“那个人,在……在哪里?”
小弟用颤抖的手指指了一个方向,虽然脚下有些虚弱。但他还是以最快的度到达了那里,在回收站内的一个高出地面长满野草的小坡上,严昌又见到了龙烈血。
那个人就站在那里,背手向天,严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里作用,此刻再看到那个人挺拔卓立的背影的时候,严昌觉得那个人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他心中生出一种高山仰止的感慨。
在那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曾经和他同为血镰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女人,有着“辣金刚”之称的霍小玉。一个女人,要在这个以男人为尊的社会,特别是这个以暴力为尊的黑社会中占得一席之地,这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和霍小玉共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对这个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严昌还是有些了解的,在“以前”的血镰帮里。除了那个此刻已经变成一地碎肉的老大之外。能让帮中所有的男人在提到名字的时候就阳痿的只有她霍小玉一个人,这并非是说霍小玉长得难看,恰恰相反。要是只从外表上看的话,霍小玉是一个女人得不能再女人的女人,杏眼桃腮,细眉樱口,肤白似脂,黑如墨,水蛇腰,奶牛胸,葫芦形的圆润高翘的屁股再加上一双让任何男人看了都会想入菲菲的修长美腿,这个女人绝对有做内衣模特和顶级情妇的潜质。可就是这么一个娇媚入骨的女人,血镰帮的帮众却畏之如蛇蝎,就是帮中的那个老大有时也不得不让她三分,这个女人那种不要命的狠辣,远远的过了男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的过去,大家唯一知道地是这个女人特别恨男人,残废在这个女人手下的男人已经达到了两位数。
而现在,这个辣金刚站在那个男人身后低眉顺耳的样子,简直让严昌以为这是哪个良家的豆腐西施。
严昌来到的时候,霍小玉刚刚和那个男人说完话,两个以前血镰帮的得力战将互相看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了,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血镰帮四大金刚,到了现在,只剩下两个了,智金刚严昌和辣金刚霍小玉,血镰帮四大金刚中的另外两个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惨不忍睹没有生命的尸体,命运的无常还真是让人感慨。
严昌小心的站在那个男人的后面,弓着腰,低着脑袋。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来了,但却没有转过身子。
“听说你的外号叫智金刚?”
严昌的心收缩了一下,他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回答得也很小心,“那是我在血镰帮时帮里的人给起的绰号,智金刚已经随着血镰帮的消失而消失了,现在我只是严昌,血龙会的严昌。”
严昌很清楚,这个男人当时既然留下了自己的一命,那就说明自己在他眼里还有几分用处,也许是自己在最开始时所表现出来的“才智”让这个男人有所看中,才临时决定放了自己一马,也因此,自己想要在这个男人的羽翼下生存,自己想要在将来的血龙会中站稳脚,自己就一定要卖力,一定要让这个男人觉得自己有用。所有聪明人的生存法则归结起来只有四个字:服从强者。
“今晚这个温水煮泥鳅的计划是由你一手主导的吧?”
严昌强忍住自己不要去看那个霍小玉,他也不知道这个事是面前这个男人自己猜测的还是从霍小玉嘴里问出来的,虽然今晚血镰帮消失了,但严昌敢肯定,今晚的事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来说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美好的记忆。从这个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严昌刚刚平静下去的心又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是的!”严昌很老实的回答了,甚至没有半丝为自己辩解的意思,这也是最好的回答。
那个男人沉默了一下,说了两个字,“很好!”
严昌悄悄喘了一口气,虽然那个男人背对着自己,可严昌却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人双眼的注视之下,严昌有一种**的感觉。
“现在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听到那个男人用的是“我们”这个词,严昌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归结起来只有十二个字,‘毁尸灭迹,雷霆扫穴,鹊巢鸠占’。”
那个男人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严昌听到那个人轻轻的笑声,“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做完了第一件事,你把所有的人都带过来。好了,我现在想静一静!”
严昌和霍小玉悄悄的退了下去,当走开的时候。严昌又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土坡上那个抬望天的深邃背影。那个人,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呢?严昌忍不住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龙烈血现在确实是在想着东西,他想的东西,严昌想不到,也猜不到。
要论到毁尸灭迹的勾当,那对严昌来说可完全是小菜一碟,这个占地广大的废品收购站是以前血镰帮控制的在城郊的一个产业,也是血镰帮的一个秘密据点。在这里做的毁尸灭迹的勾当,也不是第一次了,本来血镰帮今晚还留着其他的手段。可惜,已经来不及用了。有的,也只能用在那些尸体上来。
几十号捡了一条命的小弟在严昌和霍小玉的“指挥”下,在那里有条不紊的“打扫”着那片“修罗场”。经历过刚才那一幕后,已经没有人心里还有其他半分的念头了,要真说起来,这个恐怖的“扫尾工作”也是对他们难得的“再教育”。很多人都是一边在打扫,一边在呕吐。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还有血色,有几个刚刚吓得尿了裤子的,也没有人去嘲笑他们。
严昌在这个时候看到了杨奇和另一个拿着猎枪的兄弟的尸体,当时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倒下去的,也正是在这两个人倒下去以后,血镰帮才失去了最有威慑力量的武器。在仔细的研究了那两个人尸体的伤口以后,谜底揭开了,揭开的谜底更是让严昌遍体一阵恶寒。杨奇的脑子里有一支钢笔,另外一个人的脑子里则有一个钢笔的笔套……
那两个人手里的枪还在,可现在,就是手里面可以提着一门大炮,严昌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了。
严昌看到霍小玉在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刚刚历经一番生死的两人此刻有一种尴尬的默契。
霍小玉的面前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是少数几具保存完好,身上也看不出任何伤口的,尸体软软的躺在地上,是严昌以前的老搭档,血镰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勇金刚”,“勇金刚”,小的时候好像练过十三太保横练之类的功夫,因此打起架动起刀来也特别的凶悍,是血镰帮的头号战将,北市区那一片上出了名的“刀过只留痕”。
看到他的尸体,严昌心中是白感交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严昌一过来,不用开口,就知道霍小玉为什么让他过来了,他蹲在地上,轻轻地拉起了“勇金刚”的手,“勇金刚”的手软绵绵的,软得简直有些不像话,就像一条泄了气的自行车内胎,严昌看到“勇金刚”的脸表情有点奇怪,就用手去摸了一下,这一摸,“勇金刚”的整个脸一下子就软了下去,扭曲出一个只有在哈哈镜里面才可以看到的怪异表情,当时就把一个旁边的小弟吓得坐倒在地上。
“刀过只留痕”传说的“勇金刚”全身的骨头,也不知道被什么样可怕的力量击中,竟然全都变成了芥粉,而他外表,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伤痕。
那是一个比魔鬼更恐怖的男人。
……
只要了不到五十分钟,整个“修理场”已经被打扫完毕了,所有的尸体,所有的残肢断臂鸡肠狗杂,都被扔到了收购站里面一个内里涂着一层沥青的四方形的大铁池之内,连带着那些东西扔下去的,还有以前血镰帮老大用的那对小镰刀,大铁池里,是浓硝酸与浓盐酸按一比三比例兑出来的王水,任何东西放进去,除了冒几个泡外,什么都不会留下一点。在把人丢进去以后,除了会有一股很难闻的气味以外。那个人全身的东西,就是皮带扣也不会留下,大铁池就放在收购站靠臭水河的边上,化完了东西,把大铁池的阀门一开,里面的所有东西都会流进外面的臭水河里,渣子都没留下半点——血镰帮以前就是这么干的。
在仔细的检查了几遍,确信现场已经彻底的打扫。冲洗,掩埋干净以后。严昌和霍小玉带着所有的人来到了龙烈血面前。
漆黑的夜,一群漆黑的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龙烈血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三口,严昌有点奇怪,看着这个刚刚从血海炼狱中走出来的男人。
龙烈血目光淡淡的一扫,所有站着的人都低下了头,大半人的小腿开始打颤了。
“你们恨我吗?”
没有人敢接这个话茬。看着这个男人,严昌心情很复杂,他也不知道自己恨不恨他。但他敢肯定的是。这里所有人都怕他。那时一种从灵魂深处产生的敬畏,在打扫完那个地方以后,这里所有的人,已经没有人心里还抱有什么不切实的“幻想”了,那时候这个男人不在那里,大家有五十分钟的时间,那两把猎枪在那两个死人手里动都没有动过。可偏偏,所有的人中没有一个有逃走的勇气,更别说别的什么了。
“你们不说,我也没有兴趣知道,说句实话,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在心里想的是什么!“龙烈血笑了一下,“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还是没有人说话。
龙烈血随手指着他面前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那个家伙被龙烈血一指,几乎要晕倒,他瞪大了眼睛,满是恐惧地看着龙烈血。
“你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我……我……”
那个家伙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龙烈血又指着另外一个,“你说!”
“我……我……我不知道!”这个人看来胆子要大一些。
龙烈血又指着几个人问了同样的问题,每个人都不知道,甚至有一个家伙,看到龙烈血的手一指他,当场就晕倒了。
“你们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龙烈血目光一冷,一股磅礴的煞气就从他身上散了出来,第二次,严昌和在场的所有人在今晚第二次感受到了这种可怕的感觉,心脏收缩,嗓子干,呼吸困难,肌肉软,使不出力气,就像在吃多了安眠药之后掉进一个泥潭般的噩梦中一样,在那股犹如实质的煞气的笼罩下,很多人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大家都像窒息的死鱼一样,微微张着嘴巴,不自觉的拼命呼吸着那空气中仿佛快要消失的氧气……
“我根本不在乎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因为在我的眼里,你们和地上的蚂蚁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你们的生命,你们的思想,你们的喜怒哀乐,你们所有的一切,都跟蚂蚁没什么两样,你会去在乎一只蚂蚁在想什么吗?在我眼里,你们就是蚂蚁。你们觉得我刚刚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吗?错,在我眼里,我刚刚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把几只爬到我手上想要咬我的蚂蚁给捻死,仅此而已。”
龙烈血的语气很平淡,但他的冷酷与霸气,是从骨子里面透出来的,面前站着的那些人,此刻无不被他所慑服,要在平时,有人敢这么在他们面前说,那不论那个人是谁,“拼着一身刮,敢把皇帝拉下马”,有几个热血的说不定就卷起袖子提着刀就要给他一个对穿,但此刻,那些站在龙烈血面前的男人,还有那个唯一的女人,却没有人敢流露出哪怕一丝的不满,站起来叫一声,“我不是蚂蚁!”,龙烈血,在他们的眼中,大概就是唯一有资格说这话的人。
蚂蚁,是啊,在这个人面前,自己就是一只蚂蚁吧!出来混的人,要论起这条贱命来,也不比一只蚂蚁值钱多少。唉!所有人心中都有一股无力的悲凉,但这能怨谁呢?都是血镰帮自找的,都是自己自找的。
“你们遇到我,既是你们的不幸,也是你们的大幸!在今天晚上,血镰帮在这里消失了,也是在今天晚上,血龙会从这里诞生了,我不是天使,我不会承诺给你们什么,出来混的,你们的老爸也绝不会是李人,一切要靠你们自己去争取,去选择,现在,我就给你们一个最后选择的机会,愿意跟着我的,从此刻起就是血龙会的属下,就是我龙烈血的属下,我只对你说一句,无论你以前怎么样,只要我活着一天,从此以后没有人再能把你当蚂蚁。不愿意跟着我的,现在就可以走,你自己挖掉自己的一只眼睛,从此不要在道上混,远远离开这里,最好永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就是现在摆在你们面前的两条路,自己选吧。”
说完话,龙烈血就转过了身,背对着众人,再也不看这些人一眼。
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大概是被今晚生的事刺激得太厉害了,听完龙烈血的话,他咬着牙,颤抖着双手,眼睛一闭,就硬生生的戳瞎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然后对着龙烈血跪下磕了一个头,看了周围的那些人一眼,爬了起来,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走了,消失在黑暗中……
龙烈血背对着所有人动也没动,任由那个人离去。
也许相比起那些已经在今晚消逝了的生命来说,只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那个人是幸运的,离开,需要勇气,留下,同样也需要勇气。
一直整整三分钟,现场都是一片凝重的沉默,也许有人在心里挣扎过,但留下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再走了。
“……你们的老爸也绝不会是李人”,“……从此以后没有人再能把你当蚂蚁。”不知道怎么的,当听到龙烈血这些话的时候,严昌眼睛有点酸,竟然有了一种流泪的冲动,这里所有现在还活着的人,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说白了,有几个人是天生就想出来混,有几个人是天生就是十恶不赦的呢?要是自己真有李人那样的老爸,王八蛋才想出来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在这个人面前,自己是蚂蚁,至少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个人都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不在这个人面前呢,自己是什么?眼前和自己站在一起的这些人又是什么呢?也许,在某些人的眼里,自己这些人是连蚂蚁都不如的东西吧。蚂蚁至少还有生命,烂泥则没有,自己这些人在某些人的眼里就是烂泥,就是在他们高兴的时候随他们用手揉捏,就是在他们不高兴的时候随他们用脚践踏的烂泥。
看着这个卓绝的背影,严昌第一个跪了下去,接着是霍小玉,然后,所有的人都跪了下去,严昌带头高喊了一句,“我等从今日起誓死效忠魁,誓死效忠血龙会,如违此誓,三刀六洞天诛地灭!”
其他的人跟着喊了起来。
“我等从今日起誓死效忠魁,誓死效忠血龙会,如违此誓,三刀六洞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