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应该庆幸自己没傻到点头。
不然，柳风月说不定真的会把她挂到墙上，现在，他的愤怒倒是平了——万分之一。
冷淡的垂眸，看她因为恐惧而摇头否认。
眼前，那几乎与人类肢体无异的外形，无比悲惨的损毁状态，实在让本就是工程师的沈安没办法不为其恐惧和同情。
就算是机器人，也不该被这样虐杀啊……
更何况，散落在地上的它们的外形还像极了人，这种精密程度，根本就是能理解人类情感的型号。
说不定，它们会理解死亡前的绝望，甚至也会为此感到恐惧，沈安都不敢去细想。
那被直接撕裂的折磨，这种事，根本只有疯子才能做的出来。
因为柳风月没否认过，所以下意识的，她就只能把他当做造成眼前一切的凶手，身后紧握自己后颈的他，让她脊背生寒。
她不明白。
对于柳风月而言，这些都是他的同类，他怎么下得去手的？
“摇头？是又觉得我不该死了？那你觉得谁该死啊，是觉得他们该死吗？”
沈安更是拼命的摇了摇头。
骂他该死，本来就是气急了没过脑子，不小心说出口的真心话。
真话不必说太多遍。
更何况，此刻见到眼前陌生人和机械同样的惨状，她也实在无法为‘该死’两个字点头。
生命是最宝贵的东西，［该死］两个字用来评判她完全不认识的人，实在太重了。
但如果柳风月伤害了这么多人和机械，那他的确配得上‘该死’二字。
紧闭双眼，沈安润了润干涩的眼球，咬着舌尖想让自己保持冷静，胸膛中，那飞快跳动的心脏，却还是一下又一下顶着胸口。
哪怕大脑已经冷静下来，她也完全对抗不了此刻身体的恐惧，手脚还是软。
因为最让她感到畏惧的，是空气中，福尔马林裹挟的寡淡尸臭味。
同类死亡后散发的隐形告警信息素，会激发生物对危险本能的趋利避害，是刻在基因的记忆，让她的身体，无时无刻不想逃离此处。
身子却又被死死压住。
“看清了吗？好好记住这一切。”
不明所以的冰冷声音萦绕在她后颈，他逼迫她看的机械造物，终归没有同类尸骸那么让沈安恐惧。
爆发的肾上腺素过后，带来的是短暂的清明。
“为什么，要带我看这些？”
听到她发问，柳风月哼笑了几声，慢悠悠的反问：
“你觉得呢？”
不知不觉，沈安的手死死扒住地面，颤声再次开口，吐出的声音却已经变形，几乎完全不像她了：
“是你杀了他们，是吗？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可是这样的话，柳风月是想告诉她，她说的没错？他想证明自己真的该死？
也太猖狂了。
想到这，沈安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有什么不对，她说他该死时，柳风月的语气明显是不可置信和愤怒的。
也就是说，他认为自己是委屈的。
那这里的施害者又是谁？
身后，柳风月在听到她用那样声音，发出的质问后轻嗤一声：
“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是，还是不是？其实，我很想回答是。”
他的回答印证了沈安的猜测，沉心听下去，她敏锐的预感到，自己似乎要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了。
“但可惜，我可没这么大的能耐。沈安，我说不是我后，你肯定还会好奇猜想，又想问，那究竟是谁造成了这里的一切吧。
我可以告诉你，沈安，这里所有的人，机械，都是因为你的父亲而死。”
父亲二字，让好奇的沈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而这里的一切，是柳风月早早就准备好的，有关沈安父亲的事，调查过后，也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其中细节。
但之前他一直没有打算告诉她，至少没打算一次性全部告诉她。
因为觉得或许对她太残忍，因为他还想等更好的时机。
现在，倒是没必要了。
欣赏着沈安的反应，柳风月病态的扯动嘴角，压抑的声音几乎咬牙切齿，继续道：
“不只是他们，我也因为你，在这个地方，被她整整关了两年。
那些机械断臂，头颅，不是其他机器人，全部，都是过去的我。这两年来，我甚至都记不得，自己被虐杀过多少次。
沈安，你说我该死对吗？”
耳边，他幽幽问着。
“不，等等……等等……”
别说这么快，沈安还没来得及思考所谓父亲的事，为什么柳风月突然又提到了自己。
被杀的仿生人都是他？是她的父亲折磨了他？
身后，属于他的气息却渐渐抽离，身后没了生气的沈安仓惶回过头，伸出的手连他的衣角都抓不住：
“柳风月，你把话说明白，为什么是我的父亲？是他伤了你？不可能！”
柳风月没说话，垂下的眸子，只是冷笑，似乎嘲弄她的无知。
可是沈安知道，这真的不可能，她接的私活，顾客根本没有男性。
眼前，修长的双腿突然快步向后倒退。
突然意识到他即将要做什么的沈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拼了命的向柳风月奔过去。
他又要关她，还是打算把她关在这种破地方，留她一个人。
沈安觉得自己这辈子从来没跑这么快过，仿佛身后就是不断坍塌的无边深渊，只要跑慢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而在柳风月背后打开的门，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摆脱绝望的出口。
沈安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
不悦的皱了皱眉，柳风月冷眼看着，一点点向他奔来的靠近的她。
不过，这也说明，她的确是怕急了，这么多年，还是怕被抛下，还是怕一个人留在黑暗房间。
怕才会长记性。
“反应挺快，可惜，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