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谎，沈安也看得出来。
伸到半空的手尴尬的收回，倚到椅背，轻叹一声打趣他：
“纪师哥，要不要这么卷啊，你这样，快把我们这些小工程师的活路全堵死了。”
但这次，纪云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或是跟她闲聊。
相反，他一脸严肃的看着她，那认真的神色，让沈安突然有些不安。
尴尬的笑了笑，她开口主动缓和着逐渐僵硬的气氛：
“怎么这么看我，脸上有东西？”
而在反复的犹豫和为难里，纪云舟终究是开了口，语气有些生硬：
“沈安，你的路，是你自己放弃的。”
他的话清晰的钻进耳朵。
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关键词，沈安的太阳穴猛地刺痛了一下，飘忽的幻影在眼前闪过。
紧皱眉头，低头缓神后抬头，她冷静几分，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干嘛突然这么认真。”
这样熟练的扯开话题，让纪云舟清晰的见到了她的成长。
那个看起来一声不响毫无威胁，实则棱角分明的砾石，被打磨的圆滑了不少。
略有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沈安如今的模样，纪云舟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里，那个女孩，好像早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抿了抿唇，纪云舟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的，伸手拿起了另一旁的书。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在看清纪云舟足足在一页极其简单的逻辑题上，停留了十几分钟没翻动。
沈安的唇颤了颤。
她也有话想跟纪云舟说啊。
在伊雅斯特，那天清晨，柳风月在床上说过的，那听起来像争风吃醋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是随口一说。
他一定对纪云舟做了什么。
而她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自从见到纪云舟起，沈安就真的很想问，柳风月有没有再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与纪云舟独处，尤其是与这副神情的他相处后，她突然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问清楚又能做什么呢？
她是有钱能帮他，还是有能力保护他？
她连纪家到底怎么出事的都不清楚。
而且，她又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连这次手指受伤，纪云舟都是为了救她，她却转头又跟柳风月纠缠不清。
还在不久前，闹到了他的病房。
所以现在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关心，真的不是在揭他伤疤吗？
那段不堪的记忆……
想到这，沈安突然有些无地自容，脑袋又痛了起来，低下头，隐忍的咬住了下唇。
温热的手掌，久违的摸了摸沈安的头。
那本该让她安心的触碰，此刻却让沈安觉得无比异样。
头皮一阵发麻，身体几乎是本能的绷紧，抗拒的躲避了开来。
在抬眸对上纪云舟，那错愕又失落的表情，她又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下意识想解释，却又突然发觉，根本没办法解释。
沈安实在不习惯与人的亲密接触，稍微认识时间长的朋友都知道。
可是之前，她不怎么抗拒纪云舟的。
那个少年是她年少时的灯塔，为沈安驱散了眼前的雾，带她走出了黑暗。
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呢？
眼眸闪过各种情绪，纪云舟的表情，在那不受控的落寞之后，还是很快的从容了起来，浅浅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忘了已经不是小时候，我们也都不是小孩子了。”
男女有别。
说到这四个字，纪云舟喉咙一阵酸涩，还是没说出口，心口又紧了紧。
再怎么强装镇定，说服自己接受。
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当初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啊……
他的话，同样在沈安心中，投下了一块石头，波澜四起。
为什么错的是她，但现在先开口解释的，反而是纪云舟呢？
下意识摇头，沈安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不是你的问题。”
是她变了。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心已经做出了改变，接受了另一个人。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时，沈安几乎要喘不过气，手指不知不觉紧紧抓住了衣服。
不甘心的，一遍又一遍想要质问自己。
难道她真的接受了——
可是那个名字，沈安连想都不敢想。
纪云舟却替她说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你爱上他了吗，沈安，你爱上柳风月了？”
一句话，如同雷声直接在耳边爆开。
当那三个字落到耳中，沈安能听到的，只剩下了一阵耳鸣，让她头晕目眩，大脑几乎空白一片。
身体却知道慌张的扭头否认。
而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说出刚才那句话的纪云舟，心中那点期冀，彻底被沈安的反应击碎。
尽管依旧面无表情，眼尾却瞬间猩红一片，极力平静，他的声带还是颤抖不已，沙哑不甘的，极其隐忍小声的问了一句：
“为什么啊。”
短短四个字，宛若杜鹃啼血般哀鸣，让他的喉间也一阵甜腥。
他都不是在问她，纪云舟是想问问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呢？
他以为沈安永远不会变的。
悲切的质问，她听到了，但沈安没办法回答他。
房间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她想逃，双腿却发软，根本站不起来。
半晌，她才张张嘴，有些麻木的吐出一句：
“我没有。”
目光死死盯着双腿上的那本，他都能背出来的书，纪云舟只是摇了摇头。
时间流逝里，颤动的心绪却慢慢了平静下来。
算了，他早就猜到了。
在醒来后，没有见到沈安，在得知她很有可能还跟柳风月在一起时。
纪云舟就已经明白了她的选择。
炙热的心，在那时就已经心灰意冷，碎的不成样子，再也不会更难堪了。
耳边，她却仍麻木而毫无说服力的辩解着：
“我，没有。”
其实，这句，沈安说的很坚定。
可是纪云舟心境不同，听到的也就不同，他觉得她是在不承认。
在他眼里她那副依旧逃避的模样，让纪云舟的心中，那一直压抑的情绪，防线一点点崩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