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王权宁的声音响彻在整间书房当中。
这道声音好似带有一种奇特的魔力般,将林一那因为震惊而剧烈窜动的内心给平复了下来。
只不过此刻的林一却依旧是跪在地上,没有丝毫起身的迹象,王权宁眼神微凝,心中似有一丝奇特的感觉,就好似接下来这林一所说之事将关系到他此次来常熟的目的般。
前方,林一沉默着,不断在思索着什么,就好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般,已经到达了最后的临界点,一旦喷发,所释放的威能便是毁天灭地。
整个书房内变得鸦雀无声,气氛凝重,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征兆。
良久,那跪在地上的林一又重新猛抬起双手,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定般,严肃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敢问王大人,你这次来常熟是否是负责朝廷新律法的推行和监督实施?”
王权宁一听,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这正是我从长安来到此地的原因。”
“那么请问大人,不管是新律法还是旧律法既然都是法,那若是有人违反了旧律法,大人管是不管?”
听到这话,尽管王权宁心中已有猜测这林一说的是何人,但却是说道:“那要看那人究竟是犯了何事,旧律法严苛无比,若是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判了大罪,那自然是要管。”
“那若是有人犯了大罪却依旧是逍遥法外呢?”林一连忙说着,言语间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抬起头看着王权宁的眼睛,道:“大人管是不管?”
“当然,若是真有这样的人,只要有确凿的证据,不管当多大的官,身居多高的位置,我都会按照新律法行事。”王权宁目光坚定的看着林一,“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王权宁其实已经猜到了这林一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常熟县的县令柳元,而他刚才的那番话也暗示的十分清楚,需要有证据,只要有证据就可以怕,但若没有证据那就只能一切免谈了。
林一同样也听懂了王权宁这些话中的暗示。
只见他脸上满是严肃,眼底浮现出一抹决然之色,“那就请大人在这常熟县内再多停留三日,三日后我必将证据送到。”
“好,既然如此,那我便等你三日。”
王权宁说着,便上前拿过林一手上的金色令牌,几步便出了房间。
“不用送了,林一公子还是尽快去找证据吧。”王权宁的声音回荡在书房内,不过人却是渐行渐远了。
看着王权宁已经消失在前方的身影,林一目光中浮现出一抹凶狠,表情也是变得峥嵘起来,对着身旁那名男子沉声道:“通知暗衣卫,准备行动。”
男子闻间,整个身子都是微微一顿,提醒着轻声说道:“公子,这样做岂不是将他们都给得罪了?”
“得罪?想当初我林家遭逢变故时,这群人就犹如饿狼一般扑上来将陪我林家的基业瓜分,我这只是拿回我属于我林家之物,最多也就是收点利息,何来得罪一说?”
“那是否要通知老爷?”
“等你们行动前再去通知吧,这样他就算想反对也来不及了。”
“是!”男子恭敬的应了一声,几步移出,消失在了书房内。
至于在书房周围埋伏着的那些人马,在王权宁走后他们便直接退走了,并没有在这里逗留。
整个暗衣卫内都有着明确的分工,并不需要林一吩咐,他们便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
苏州。
整个苏州境内无数的河流交叉遍布,数不胜数,一条条河流相交汇间便是形成了一座座湖泊。
这些湖泊如星罗棋局般遍布在苏州境内的各处位置,多到令人都眼花缭乱,但在这些湖泊之中有两个湖泊却是最为出名的,哪怕就是在整个大唐境内那都是能排在前几位。
其中一个叫做阳澄湖,而另外一个则是太湖。
今天的太湖湖面上,波光粼粼,阳光照射在湖面之上,反射出一道道碧绿的光芒,清风吹拂着湖面,荡起一阵阵波浪,如此美景,可谓是人间仙境,放眼望去皆是画中景象。
但此刻在太湖旁欣赏这幅画的人们,他们的心中却是略显沉重,表情落寞,明显心情都不怎么好。
在太湖边有一处地界向里凸进湖内,形成了一个绝佳的风景观赏地,对于这种地方人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早已被人开发了出来供人游玩。
人们便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凉亭供人游玩,若是按照往常,此处地界肯定是不会缺人的,但今日却不一样,今日的这方凉亭及其周围,没有任何的闲杂人等过来。
在这方凸进去岛屿的入口处,一队官兵驻守在此地,那些有着闲情雅致过来游玩的人们见状,当看见了这些官兵身上所穿戴的服饰时,便十分识趣的退走了。
这是苏州刺史府中的官兵,而此刻前方那凉亭中人,正是以苏州刺史元式峰为首的一众官员。
凉亭之内,一众锦衣华服的官员皆坐在一张张小案桌旁,相互之间闲聊着、畅饮着,一副好不热闹快活的景象。
在这个官员的最前方,一个身材并不算高大,但神情间却是布满着威严的男子端坐其上,独自一人面对着下方的众位官员,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
此人就是这苏州刺史元式峰。
在元式峰的左手下方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年龄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体型并不胖,不过那个肚子却好似吃撑了一般,直直的挺出来。
男子脸上洋溢着笑容,不过在那眼底深处却似乎暗藏着一道凶狠。
若是王权宁在这里一定会发出感慨,只因为此人实在是与那柳尹太过相似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此人正是柳尹的父亲,常熟县的县令柳元。
至于坐在这凉亭中的其余人,皆是这苏州境内下辖县城的县令。
常熟县作为苏州境内最为富足,上交赋税最多的县城,柳元坐在这个位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只见柳元与身后的众人把酒一番过后,便是与他们相互的对视一眼,而后一马当先,起身上前往元式峰的方向走去。
“元大人,下官敬您一杯。”柳元说着便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下,将他那原本就硕大的肚子又增大了几分。
元式峰看着眼前的柳元不禁叹了口气,同样也举起酒杯将其放在嘴边轻抿了一口,只不过他脸上的笑意却显得有几分牵强,像是有什么心事般。
柳元却是没注意到这些,他刚敬完这杯酒便伸手从袖中拿出了几张类似纸状的东西,将其缓缓的递到元式峰面前,满脸笑意的说道:“元大人,这是本月的孝敬。”
坐在前方的元式峰听到这句话,只是目光扫过那递上来的几张大额度银票,随即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此处之外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柳元见到这般还以为是这次的孝敬不够,连忙伸手又从袖口中掏出了两张大额银票递上前去,心中也是一阵担忧,生怕元式峰会怪罪。
可苏州刺史元式峰依旧是如先前那般,依旧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元大人,这......”柳元声音颤抖着开口,声音中满是颤抖和疑惑之色。
此刻他手中的这些银票,可要比之前那些月份上供的都还要多不少,莫非元大人还不满意?柳元心中想道。
尽管想到了这些,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本来剩下的那两张银票他是准备留给自己的,但此刻全部都拿了出去,现在的他也拿不出更多的了。
想到这,柳元看着前方的元大人,第一次体会到不知所措的感觉。
“柳大人,你将这些都先拿回去吧。”元式峰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叹息道。
听到这话,柳元顿时便感觉到如同五雷轰顶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声音颤抖着开口,“大人,这......我......”
说话间手脚剧烈的抖动,眼眶瞬间就通红了起来,这般迅速的临场变化不可谓不高明,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十足的演技派。
凉亭内,那些还在相互畅谈饮酒的众人也是直接被这番变化给惊了一下,心中久久无法平静,皆是在心思活跃的猜想着。
要知道这柳元身为常熟县令,平常可是苏州刺史元式峰最为喜欢的一名下属,可如今这般情况也是让他们这些人摸不着头脑,心中也是纷纷闪过一丝不安。
最前方,那坐在主位上的元式峰看见柳元如此模样,同样也是心中一惊,神情间微微一愣,也是明白了柳元为何会这样,想来应该是这柳元害怕自己会放弃他吧。
想到这,元式峰再次轻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前方跪着的柳元,淡淡的说道:“起来吧,我这般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下方,柳元听到这也是心中微微一愣,和自己没关系?
但想归想,他还是遵照着元式峰的意思缓缓起身了。
这时的柳元至于是开始观察起元式峰的神情来,只见这位平常满脸之间都散发着威势、意气风发的苏州刺史,此刻的脸上却是一副忧伤、衰败之感。
柳元神情愕然,心中更是震惊无比,看来这是真的发生什么事了,想到这,柳元壮着胆子,轻声的对着元式峰问道:“元大人,下官斗胆请问是发生了何事?”
其实柳元这般问是犯了大忌讳的,这样很容易让自己的上官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但柳元也算是没办法,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基本上算是和元式峰绑在一起的。
若是元式峰出事,很容易就牵扯到他们下面的这些人了,假如柳元今天不问这句话,恐怕晚上都会睡不着了。
元式峰眼神注视着柳元,片刻后,便是开口道:“其实这件事就算你不问,我待会也会和你们说的,既然你现在问了,索性就现在都和你们说了,也好让你们有时间去准备。”
元式峰说着便挥了挥手,示意柳元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他们之间刚才的这般对话,凉亭中的众人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此刻的他们皆是放下酒杯,神情间也是严肃了起来,目光注视着最前方主位上的元式峰,等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面对着大家的注视,元式峰缓缓挺直了腰板,双眸中再度散发出无尽的威严之色扫视全场,在这个时候,他需要给下面这些人信心,需要镇定自若的站在他们面前。
“诸位,你们这个月、包括之后的几个月回去之后叫你们的人都收敛一点,至于那些钱财,该不要的就不要,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还是先保住小命再说。”
元式峰低沉的声音响彻在凉亭之内,回荡在众位县令的耳边。
这般严格的警告之言,也是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无尽的巨浪,众人都皆是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何事,竟然让一个封疆刺史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凉亭靠后的位置,便有一个右侧脸上有颗黑痣的县令大声的说道:“大人,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总要与我们说清楚吧。”
话音刚落,其余众人也是频频点头,眼神看着最前方的元式峰,露出点点疑问。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最近朝廷开始施行新律法的事吧?”元式峰言语间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说道。
“听说了,大人不是还要我们遵照着新律法开始办案了吗?”其中一名县令疑惑道。
闻间,坐在最前方的元式峰眼神扫过众人,立马严肃的开口,“那你们真的按照新律法实施了吗?”
听闻元式峰这番问话,下方众人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作答。
其实新律法的实施与否在他们那个地界基本上没多大关系,反正都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整个苏州境内下面县城的官员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只不过是做的多或者少的问题,甚至就连苏州刺史元式峰也是这样行事的,这不就是又当表子又想立牌坊吗?
当然,这些话众人也只敢在心里想一想,是绝不能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