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柳尹和远处那些狱卒感到心中震惊的同时,一道颤抖着、略显苍老的声音在大牢内响起,回荡在众人耳边。
“下官常熟县令柳元参见王爷!”
这道声音大牢内的众人都听的很清楚,正是那跪在地上的身影所发出的,众人在听到这话语中的内容时,心中先前的震惊都好似平静了般。
此刻的他们,仿佛就感觉整个人的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好似四肢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柳尹及其几位狱卒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直接双腿不受控制的原地跪了下来,就好似看见了神仙下凡在顶礼膜拜,甚至就连用眼角的余光轻轻瞟一眼,他们都不能做到。
只不过这跟他们真的去拜神仙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最起码他们平常拜神仙时不会全身颤抖,心中更加不会感到害怕。
而此刻的这几人,身体却是不自觉的颤抖,这般情况,仔细观察下来,似乎还有点不像是拜神仙,反而是碰见了魔鬼般。
而在柳元正前方大牢内,王权宁看着身前跪着的这道身影,面色倒是显得十分平静,但心中的还是感到略微有一点诧异的。
王权宁没想到这常熟县令柳元刚一见面,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直接认出了自己,他原本还以为需要自己点破几下怕,对方才能猜到自己的身份呢。
如今这样看来,倒是自己小觑了这柳元,看来能坐上这个江南道第一富县的县令,也还是有点手段和眼力的。
“柳县令,你是怎么猜到我身份?”王权宁语气间带着丝丝的询问之色。
前方大牢外,柳元尽管也是对于王权宁的到来心惊无比,但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也至少还能让他保持着大脑的清醒。
“王爷气宇轩昂,气质不凡,下官只刚见到王爷一眼,便认出了王爷的不凡,再加上王爷的那块令牌,下官这才得出王爷的身份。”柳元连忙说着,将那纯金令牌从胸口掏出,双手呈上。
听到着一半吹捧、一半解释的话,王权宁轻“嗯”了一声,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
而那跪着的柳元,托着令牌的双手间颤抖的更加厉害,就好像此刻手中的并不是一块小小的令牌,而是一座山峰般。
“下官有罪,还请王爷处罚。”柳元大声道。
“你有何罪啊?”
“犬子误将王爷当成那盗贼幕后之人,而致王爷深陷于这大牢之中,这是下官的罪过,下官今后一定好好管教,还望王爷赎罪。”
柳元的声音充斥在整座监牢之内,犹如一柄巨锤般击打在众人的心头。
那些狱卒们听到县令大人所说的这些话,皆是头都不敢抬,就这么像鸵鸟遇到危险般将头死死的埋下。
他们在听到这位县令大人主动请罪的声音皆是心中震惊着,这位县令大人平常都是霸道无比,而此刻的这番模样还是他们这些人第一次见呢。
不过在听到县令大人口中所说的对方是何人人物后,他们心中也就明白了,但同时,也感到更加的惊骇了。
有好些狱卒甚至还大起胆子用余光瞟了不远处的柳尹一眼,想到那位王爷就是这位县令公子带人去抓过来的,他们心中不禁浮现起一些异样的想法。
甚至有的人眼中还闪烁着阴狠的目光,看着柳尹的身影就好似饿狼看见了食物般。
而一旁的柳尹同样也是听见了父亲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特别是在听到父亲最后那一句说是他自己的罪过时,柳尹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他自然明白这将一位王爷给抓起来是什么罪过,更何况他在这位王爷面前还十分嚣张的说了那些话,这就更加严重了。
同时,他心中也明白了在来大牢的路上,父亲为什么要对自己说那些话,果然,当时自己的直觉没有错,那真的是父亲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柳尹想到这些,缓缓扭头看着远处父亲那跪在地上的苍老身影,眼角泪痕留下,在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而后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如此分分合合,形成一颗颗晶莹剔透般的珍珠滴落在地上。
这时,王权宁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威压以及那一丝的怒气。
“哦,只是管教无方?”王权宁头颅微低,注视着跪在地上的柳元,眼神犹如一柄利剑般向其射去,“你可知你儿子是以什么罪名将本王抓起来的?你可知你儿子在抓我时又说了些什么?”
“这些,难道就只是一个管教无方就能说过去的?”
王权宁威严的声音响彻在监牢之内,众人只感觉到自己此刻犹如面对着天神发威般,仿佛要将他们的心灵压的粉碎。
就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在监牢之中响起,声音充满着颤抖,但其中却也有一丝坚定的味道。
“这些事都是我做的,跟我爹毫无关系,一人做事一人担。”
这是柳尹的声音,而此刻的他,也是不像先前那般深低着头,反而是将头颅高高的抬起,只不过眼神依旧还是注视着地面,没有丝毫的移动。
大牢内,王权宁扭头对着柳尹注视而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的诧异,他没想到这般嚣张跋扈的柳尹公子,竟然还会有这个担当和胆量,这倒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你刚才说什么?本王没听见?”王权宁那威严的声音传入柳尹耳中,双目更是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时,只见那跪着的柳尹却是在身旁那些狱卒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起身,而后脚步坚定的对着王权宁的位置走了过去。
柳尹的这般神情,哪怕就是身为父亲的柳元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以前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何种性格,但由于这是他的独子,对于儿子柳尹也就极为的溺爱,不管做什么事也就都由着他了。
可如今柳尹所表现出来的无论是胆识还是担当,都让他这个父亲大感欣慰,心中对于自己接下来的打算也更加的坚定了几分。
柳尹一直走到王权宁的前面,随后直接跪在了父亲身旁,就好像是父子二人在一起参拜着前方的神佛般。
“王爷,不管是在宜仙居的那些话,还是我抓您的这些行为,都是我自己决定的,一人做事一人担。”柳尹也学着父亲的模样,将头颅深深的低下,坚定的语气从嘴中流出。
“好,有担当,看来我以前还是小瞧你了。”王权宁淡淡的说着,“既然如此,那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前方,柳元一听到王权宁这句话就直接急切了起来,“王爷,这般处罚是否太严重了些?”
“严重?”王权宁愣了愣,扫视了跪在地上的柳元一眼,转而就明白了过来,“那柳大人倒是说说,这等随意辱骂王爷、甚至还不分青红皂白的直接将我给抓了起来,这应该是何等处罚啊?”
柳元一听,略微停顿了一下,道:“按照律法规定,辱骂王爷者应杖责一百,可是王爷,那都是在小儿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望王爷能宽恕小儿。”
柳元一边说着,一边磕头求饶。
“律法?柳大人应该已经知晓新律法颁布的消息吧?”王权宁那威严的声音响起。
前方柳元一听,整个人的神情也是直接愣住了,他刚才一时心急,倒忘记了这新律法的事。
“禀大人,下官确实知晓这新律法颁布之事,只不过......”柳元语气间带着几缕的心虚,硬着头皮说道。
看见柳元这副表情,再听着他这副语气,王权宁也是猜到了什么,“那柳大人倒是说说,若是按照新律法,令公子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听到王权宁的这般问题,柳元却是哑口无言,说不出任何的话,但他整个人的身子却是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柳大人,你可知本王这次过来是所为何事?就是为了这次新律法能够顺利实施,防止有些人阳奉阴违。”王权宁声音中带着怒气,手指伸出,指着柳元低沉道。
“下官也是刚收到新律法实施的消息不久,还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还望王爷赎罪。”柳元不断的磕着头,头颅与地面接触发出“碰碰”的响声,就好似那念经的和尚般不断的敲打着木鱼。
一旁,看到父亲如此模样的柳尹却是心头充斥着无力感,看着父亲这苍老的身体却还在这般磕头求饶,但他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就是代他父亲磕头都做不到,就更不要说将身旁的老父亲扶起,亦或是反抗了。
此刻的柳尹才终于明白,以前他们这些所谓的公子行径是多么的可笑,就好似小孩过家家似的。
他忍不住余光扫过站在前方的王权宁,只觉得此人的年纪也跟他们这些人差不多大,但其自身的权势已是滔天,稍一发怒,像他老爹这般的人物就只能是跪地求饶。
这般差距,柳尹也只能在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比较,或许也就是比对方更会玩吧。
前方大牢内,王权宁听到柳元刚才的解释,怒气更甚,“柳大人,你是真的没有时间不够啊,还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研究啊?”
意识到自己的这般小伎俩被眼前男子直接识破,柳元也没有再找其他的借口,而是直接求饶着,“王爷赎罪,下官确实是因为这段时间公务繁忙,这才没有好好的读一读新颁布的律法。”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直接按照新律法来执行。”王权宁说着伸手对着远处那几个狱卒一挥,“你们几个将柳尹拖下去,杖责二十。”
听到这般处罚,身前那跪着的柳元直接是喘了一口大气,整个身体间紧绷着的肌肉也是放松了一点。
他此刻的心中只感到无比的庆幸,还好只是二十大板,这结果最多也就是在床上躺几天而已,若是真按照之前的一百大板,那恐怕柳尹要被活活的打死了。
在监牢远处,那些狱卒听到那如神仙般的人物在叫自己,一个个的都连忙起身,直对着柳尹而去。
直接将这位平常犹如老大般的县令公子给架走,眼神间更是充满着坚定,没有丝毫的晃动。
开玩笑,没看到县令大人就在旁边跪着的吗?这时候,就算他们这些人再没有眼力见,那也明白当下的情况。
只片刻时间,柳尹的惨叫声便是传来,他不断的哀嚎着,但也正是这些哀嚎声,才让柳元心中更加放心了几分。
毕竟一个人也只有在还有精力的时候才能发出这般惨叫的哀嚎,若是真的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了,那恐怕才是真的让人担心呢。
不多时,惨叫声停止,转而传来的是柳尹带着一丝丝低沉的哭泣声。
听到柳尹的这般声音,王权宁在大牢内不断踱步着,就好似正在思索着什么。
至于身为常熟县县令的柳元,依旧是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就在这时,柳尹的哭泣声渐渐消失,就像是缓过劲来了般,而此刻的王权宁,也是停止了脚步,重新站在了柳元的正前方。
“柳大人,闲杂的事情已了,接下来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尽管王权宁说这番话时的语气很平淡,但身前的柳元却是直接紧张了起来,并没有剧烈的运动,但心跳就是在不断的加速跳动,甚至跳的柳元都有点呼吸不过来。
柳元心中很明白,自己儿子只是因为运气不好,刚好碰上了中山王这才会有此惩罚的,而自己,恐怕就是这位王爷这次真正的目标了。
其实柳元在见到王权宁的一瞬间,就已经想通了很多事。
看在这位中山王刚到常熟,这里就出现了这么多的事,而且还都是一些出乎意料、他们掌控之外的事,想来也就只有眼前这位才有这么大的能力了。
而就这段时间所出现的那些盗贼,想来也与这位王爷脱不了干系,那这样看来,田、王、张三家所丢失的账册,想必也已经被这位王爷所掌握。
其实此刻的柳元也知道自己应该是渡不过眼前这关了,但他心中却还是有一个想法,想为自己的独子谋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