崮乡的第一个教师节,貌似1985年。那一天,安家就读的学校给男教师发了啤酒,女教师可以休息半天,学校那天还组织老师们去电影院看电影。
第一个教师,对于老教师来说还不太适应,年轻教师比较活跃,男教师们中午一起聚餐,女教师们相约下午去逛街。
那一天,安家她们班下午有英语和数学课,英语老师是女教师,下面乡镇中学调上来的,要一定教学经验。本以为,英语课上自习,没想到,同学们下午一进教室,菊老师已经在讲台,做上课准备工作了。
菊老师三十七八岁,留着齐耳短发。一脸严肃的福相,教学非常认真严谨。
有个淘气的男同学看到菊老师,溜到座位旁,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老师也太能干了”,眼睛偷偷瞄着讲台,不情愿的小声嘟囔。
“就那么喜欢上自习啊”,同桌女生小声笑话他。
“老师,今天教师节,您不休息半天!”个子高胆子大的小敏同学,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喊出一句话。他父亲原来是这所学校退休的老教师,小敏从小混在校园里,敢说话。他穿了件褪色的军绿上衣,眨着眼睛问。一边还骄傲的看着同学们,好像他多厉害一样。
“起立!”
“坐下!”
菊老师没有回答小敏的问话。
“同学们,再有两天就期中考试了,老师今天带大家复习……”
教室里安静下来,同学们进入状态。
安家上初中的时候,一二班是相同的任课老师,菊老师后来进修的英语,她从不敢轻慢这份得来不易的工作。他们班的英语考试成绩好,缺点是口语发音带有浓厚的崮乡味。三四班英语老师是师专科班毕业,那两个班英语发音标准,有时嘲笑一两班。
菊老师要强紧上来,带着两个班在英语语法上下功夫,寒暑假英语成绩下来,一二班英语成绩高出其他两个班。加上,那两个班英语老师有一段时间谈恋爱了。心思没在教学上,一二班赶超了三四班。
菊老师的三个女儿,在母亲言传身教之下,英语都非常棒。二女儿考上北京外国语学院,后来去了大使馆,三女儿也是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去了学校当英语老师。大女儿如今清华博士后。菊老师也随着三个女儿长期在北京居住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菊老师的影响下,班里的英语课代表小晴对英语产生了浓厚兴趣,她继承了菊老师的衣钵,如今在安家上学的那所学校带高中毕业班英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1985年9月10号,崮乡第一个教师节,安家还看到了高中部的李专老师同样也没休息。李老师穿着淡紫的衣服,气质淡雅唯美。她的老公王金老师是数学奇才,后来听说作为全国人才引进到人民附中教课,学生眼里,那真是郎才女貌的组合。
李老师的女儿听说后来也考了北大。有这么优秀的父母,孩子自然也错不了。
严师出高徒,正是连教师节都还在岗位上奉献了老师,让安家所在的学校成为崮乡地区的“小黄埔”,每年都有考上北大清华的学生,甚至还有高二考上北大清华和山大的。
这都是什么天才学生啊!
半军事化管理的学校,学习氛围浓厚。老师们都住在学校,与学生们在一个共同的大环境里,同甘共苦。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1990年,高三语文老师是位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黑瘦黑瘦,黑框眼镜,一上讲台,眉飞色舞带着学生进入不同的文学年代,在语文的海洋里穿梭。
正是这位语文老师,让安家父亲老安,给女儿选择读中文的力量。读书在人间,有谁活着不像是一场炼狱?在文字中行走,安家父亲希望安家学成以后,也能像那位语文老师一样,教学育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高三英语老师路老师,格局大,严格又宽容,英语发音非常标准。听说陆老师去教育局教研室工作了。
提到班主任,不得不说高一的物理刘老师,对班里同学又严格又像老大哥。起初班里同学不上偷懒不上早操,刘老师亲自带学生跑圈,“杀鸡给猴看”,立规矩树班威。后来,刘老师做了那所学校的副校长。
高三班主任娄老师严谨睿智,几十年以后,还能记住教过学生的名字。他的女儿小深非常优秀,小时候常跟在爸爸后面检查班级纪律,如今那个上幼儿园的小姑娘,已经成为央媒驻外记者站首席记者了。
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学生,也永远不要小瞧一个老师。
谁知道这个老师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呢?三四十年教学生涯,桃李满天下,有那种感恩的学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有经验的老师,也从不小瞧任何一个学生,谁知道这个学生长大后成为栋梁之才,还是财富大亨呢。是好是坏,谁知道呢。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安家觉得,自己虽然是师专科班毕业,在教师这个岗位时间太短了,有愧于多年前教师这个称号。
偏偏就是受人民爱戴的教师这个职业,在安家老公老智的眼里,还看不上。因为是教师子弟,高考可以照顾分,另外教师的孩子也可以推荐去学师范。偏偏他就是一个看问题比较执拗的人,找当老师的媳妇儿是他所不喜欢的(原因是他的大家庭里,大娘二婶和母亲都是教师。分别教大学初中小学,别人羡慕的家庭,在他眼里觉得是受罪,在学校被老师管着,回到家还被老师管着,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更别说自己当老师(原因是小学班主任要求极其严格,他作为班长只有服从,敢怒不敢言,导致他决定永远不做教师。他觉得如果当教师当不好,毁人家孩子三观。非黑即白的想法,这一点跟安家母亲很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最终选择了他自己喜欢的国际贸易实务专业。
“家有五斗米,不做教书匠”,男人做个教书匠有什么出息,就是因为这样的言论,让安家在师范院校时,某些男同学想尽办法出教师口。社会的阶段现实,让毕业的学生面临分配时,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女同学则不然,“当老师多好,还有寒暑假。总跟学生打交道,自己也年轻啊!”,安家当老师的女同学,则是满心欢喜。包括在公务员队伍的同学,也是羡慕当老师的同学,寒暑假能带着孩子出去旅行。
“妈妈如果早知道,为了你,也要做老师的”,安家有一次跟女儿说,“别,您这样挺好,您要是当老师,我还有自由吗?”小冬至小机灵,看问题一针见血,她可不想天天被妈妈管着。虽然她小时候埋怨妈妈总加班,没有时间陪她的少年时代。她觉得妈妈在她的成长中是缺失的。她长大工作后,也能慢慢体谅妈妈的不容易了。
从老智那里,安家才知道,做老师的孩子,原来会有这么大压力。安家觉得,也许老智遇到的都是强势的教师,所以导致他敢怒不敢言,从而在自己长大后,敬而远之。
干教师这一行,需要像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还必须踏实教学,沉下心,千万不能这山望着那山高。“教师是灵魂的工程师”,这句话不假。教育强基,这话更不假。
人间难清醒,很多老教师干的年头长,人群中一眼能认出来,带有不怒自威、中规中矩的职业气质。作为安家,年轻时喜欢挑战,认为人世间行走,可以相对切换,无所谓对错。当老师的时候,也没有教师尊严上身。
人与人不同,各行其道。话说回来,教师需要不怒自威的气质,“为人师表”的古训不是没有道理的,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遵循规矩,才能走的更远,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师德师风师容,相对成为教师立身的关键。
安家钦佩的南开大学叶蕴莹老教授,提到两个关于“教师”的朴素愿望,“如果人有来生,还做一个教师,仍然要教古典诗词”。95岁时,她又提起另一个愿望“在有生之年,把即将失传的吟诵留给后学者”。如今已百岁的她,仍在追求古典诗词文化的“珠圆月满”。
叶教授,成为教师行业的经典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