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贵种了几十年的地,这点道理他哪会不懂。
长这么大,他有记忆的大灾就有五次之多,要么干旱,要么洪涝,到最后颗粒无收。
那些家底薄的,交上租子,卖儿卖女也是常事。
想定了这些,沈长贵长吸了一口气,“我就信你们这一回,先前的赌约还得做数,一年之后,你俩要交上二百两银子,若这赌约成了,以后你俩做啥我都不管了,但你俩还得是我闺女,这可变不了。”
若她们的小生意真赚了钱,那他就可以享女儿福,就像沈清说的,奴仆成群,出门有车马,再纳上几个小妾,可劲的生娃,生下来就让她俩照顾着养大,他可省心了。
这样一想,女儿有出息,于他来说,只有益处没有半点害处,那他还天天跑来瞎吵吵啥?
至于宋娘子,不过就是他闲来无事的消遣,要不要,要多久,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回去的路上,沈长贵脚步轻快,还哼着小曲,显然心情很好。
宋娘子跟在后头,想问又不敢问。
她自以为沈长贵好拿捏,笃定沈家随便进,只看她乐不乐意,可今儿走这一遭,却叫她傻眼,原来这一个个的,都是装傻充愣的好手。
小沈家院里,沈慧已弄懂了妹妹的意思,可她还是不放心,“清儿,咱以后真要跟父亲住一起?”
沈清叹气,“子女赡养父母,古往今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若是咱俩真把亲爹瞥下,别说唾沫星子,就是县衙的太爷晓得了,也要问咱俩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士农工商,这商籍可是最低等的,连种田的都要瞧不起咱,那咱还有啥话语权?”
沈慧忧心忡忡,“我不是不想赡养爹爹,我只是担心将来……”
“姐,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怕爹给咱惹麻烦,再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可现在也是没法子,我不能隔三差五的跟他打擂台,不是被这个撺掇,就是被那个鼓动来闹事,咱有大事要做,先安抚他要紧,再说,你真能容忍那个姓宋当后母?呸,我听霍林说,她儿子是个混账玩意,大恶不做,小恶不断,回回出事都是他娘给他兜底,就是个无底洞。”
沈慧点点头,“那是不能沾,可咱爹能禁得住她花言巧语吗?咱娘还不是……”
提到母亲,姐妹俩心里都不好过。
若是她们真的对亲爹无障碍的孝顺,好像又背叛了母亲,毕竟母亲的死,沈长贵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到今天为止,那朱老二还快乐的活着呢!
一时间,俩人都沉默了。
过了许久,倒是沈慧先估作轻松的叹了声,“嗨!走一步看一步,眼下这么做,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沈清点头,“只怕姨母不能罢休。”
沈慧听她意思不对,“清儿,姨母是好心要接咱们过去住的吧?”这话问的,很没有底气。
沈清不置可否,“也许吧!”
眼看庙会近了,沈清跟霍林跑了一趟白马寺。
原以为寺庙在山上,但到地方一瞧,就是一片略有起伏的地方。
寺庙位于起伏山脊上,落差不超过两百米。
一条蜿蜒小路,通往庙门口,两边或是山林,或是田地。
“清姐姐,咱来这儿找啥?”
庙门前是个广场,为了供富贵人家停统驻马车,东西两边都半敞开式的厅堂,现在里面空空如也,等庙会时,这里便会坐满了人,有奴仆等主家,也有歇脚的普通百姓。
沈清问他,“以前庙会时,摆摊的在哪?”
“这里是不给摆摊的,否则人太多,无处落脚,只有庙里算命看卦的师傅们,以及乞丐们才可以待这儿。”霍林又指着下山的路,“寻常小贩,都在下山的路边摆摊。”
“那要是太过拥挤,把路堵了咋办?”
“嘿,你连这个都不晓得,小贩们都是艰难讨生活的穷苦人,那些坐着车马上山的,都是什么人啊?把他们惹恼了,一顿鞭子都是好的,那些手狠的,断人胳膊腿都是常事,如此一来,谁又敢挡他们的路。”霍林似是知道了她的打算,“清姐姐,你想在路边摆摊啊?那咱们得赶早,说不准头一天就得来占着位置,要不然可抢不到好地方。”
白马寺香火甚好,庙会那几日,虽不是人山人海,却也是人挤人,人踩人,热闹非凡,因说庙里神仙灵,好些外地人也要来进香。
沈清站着未动,山林间刮来的风,吹动她的留海,露出一双琉璃般的明眸。
她肤色白,越晒越白的那种,衬的眼瞳幽黑,隐隐还浮现一层水雾。
霍林不知不觉看呆了,以至于沈清说啥他都没听见。
“小林子?”沈清拿手在他眼前挥挥。
“啊?咋了?”
“瞧见那边的屋子了吗?咱去问问庙里的监寺师父!”
“问啥?”
经过小僧通传,片刻之后,他俩在门房边上的小禅房,见到了圆头大耳,一看就有佛相的白马寺监寺师傅——明理。
霍林有点拘束,乖乖的站着,大气都不敢出,沈清则是落落大方。
开玩笑,她活了两世,什么人没见过,一个和尚,还不足以叫她诚惶诚恐。
“请问,是哪位找贫僧?”
“是我,有事找大师商议。”
明理大师眯着一对单凤眼,轻飘飘的盯着她,等着往下说。
沈清也知道这大师见她一次已算给了天大的面子,所以不好扯东扯西,“是这样的,后日就是庙会,我想租门前一间屋舍做些小本生意。”
“这……”明理压根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所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清马上道:“只在庙会期间租,一共十天,当然这价也不是寻常的价,肯定要比平日贵上两倍,按天算,您看如何?”
“这……”大师就是大师,即刻参透了她的用意,这一声迟疑是在思索吃亏与否。
白马寺有自己的田产,因不是皇家寺庙,所以也并非赏赐得来,而是历年住持方丈置下的产业,用以庙里的开支。
后来若有结余,也用来买田,雇佣百姓租田,他们收取租子。
所以说,做和尚也是要打理生意,操持家务,压根不是外面人以为的一心向佛,两耳空空。
沈清见老和尚有所松动,又道:“我也是没法子,母亲去的早,父亲又有病,我便带着姐姐跟弟弟,出来谋生路,可我们又不会种田,只能做些小本生意,糊口而已,还请大师看在佛祖的面上,给我们一条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