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看看他,视线又重新落回纸上,“看不出,但我瞧得这是一笔好字。”
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大气磅礴,笔下仿若有雷霆万钧之势。
这是一个有野心,有大志向的人。
此时,在她口中,那个有野心,有远大志向的人,正扶着小厮的手,颤颤巍巍的下了轿子,用帕子捂住嘴,掩下扑面盖地的咳喘。
房总管赶紧拿出一瓶药,倒出一粒给他,“公子,快服药吧!”
苏璟摆手拒绝,“吃了也不管用,我回去歇歇便好。”
一早就候在门外的红湘跟碧竹,一起上前,一个扶左边,一个扶右边,把兴儿跟房总管都挤开了。
二女担忧的眼圈都红了,“公子走的时候还好,想是在山上吹了风,兴儿,你是怎么看护的?”
兴儿心中不服,嘟囔道:“今儿天好,山上没风。”
“你少嘴硬,若是公子今夜起了热,看我不回禀太太,好好赏你一顿板子!”碧竹恨不得扇他两巴掌。
红湘脸色也不好,等碧竹扶着主子进去了,她慢了一步,拦下兴儿,“等等,我有话问你。”
兴儿有点杵她,这俩女都是太妃的眼线,就怕她俩跟太妃告状,害他领一顿板子,“姑娘有话要问?”
红湘点头,“公子今儿在外有没有吃些不洁的东西?”
“这……”兴儿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一瞧他这副表情,红湘就猜到了,顿时脸色难看至极,也不顾体面了,“你这狗奴才,跟着主子出门,也不晓得规劝,尽怂勇主子做些出格的事,主子脾胃弱,在府里时,一日三餐精心烹饪,不能有半点马虎,再说外面那些东西,是人吃的吗?你说实话,主子到底吃了些什么。”
兴儿头垂的更低,一五一十的回话,“公子就吃一个杂面饼子……”
他还没说完,红湘被吓的不轻,跟天要塌下来似的。
“你,你等着,我定要写信告诉太太,你等着挨板子吧!”
“别啊!”兴儿追进去,谁知红湘提着裙摆,跑的飞快,他居然追不上。
苏璟回府之后,的确又‘病了’
病的还不轻!
据说夜里起热,整整烧了一夜,人都烧迷糊了,差点烧成个傻子。
邵文鸿在客厅守了一夜,没敢合眼,俩丫鬟坐在床塌前守着,眼见主子闭眼躺在床上,面色潮红,进气多,出气少,更是泣不成声。
兴儿自知有愧,自我惩罚,在院子里跪了两个时辰,房总管年纪大了,不好自罚,只能守在床前,祈祷主子快快醒来。
孟代山收到消息时,已是半夜,彼时,他正搂着小妾大觉,被人吵醒,怒不可遏。
曹雪梅也匆匆起床洗漱装扮,夫妻俩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别院。
刚一下马车,就见门庭上挂着俩大红灯笼,门边守着两个仆人,再往里,院子里站了一队配刀护卫,个个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曹雪梅吓的脚一软,幸好身边的人扶住,要不然就出大丑了。
孟代山也是满头满脑的汗,再一次把苏璟骂了一遍。
原以为他不来了,他虽埋怨银子打水漂了,可也庆幸,不用伺候这位难缠的主。
可谁成想,夜里苏府送信来,苏夫人亲笔信,让他务必去猫儿胡同看顾她儿子。
否则,苏夫人心中难安,可能亲自前来,顺便再问问孟代山一些旧事。
旧事,什么旧事?无非是孟夫人是如何死的,这事当年做的隐蔽,知道的人不多,也不晓得苏夫人是怎么知道的,一想起这其中的关联,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进了主院,只见灯火通明,院子门前站着侍卫,将他们拦下,问清了身份,又叫房总管出来认人,确信没问题,才把人放进去。
曹雪梅知道这个院子,之前是个致仕老大人的别院,她想买的来着,可惜总价太高,她手边的银子不够。
这几日她心情糟糕。
先是修整园子,前前后后,多少的事,把她累的够呛,又得安排人把儿子送走。
之后沈长贵那边又传了消息过来,事情没办成,那俩丫头还在月牙湾,不仅事没办成,还反把她数落了一顿,叫她别管闲事。
这可把曹雪梅气到吐血,恨不得找人把沈长贵毒打一顿。
当然,这只是想想罢了,她是不会亲自动手的。
“哎哟!”
“你怎么不看路!”
想的太入神,冷不防差点撞上前面的孟代山,又被他一顿呵斥。
前面有小厮进去通报了,他们得在外边候着。
曹雪梅低眉顺耳,赶紧赔不是,“老爷息怒,妾身不是有意的,实在是太困了,一时不清醒。”
孟代山皱眉,依旧不快,“待会进了里面,管好你的眼睛,别乱看,也别乱说,只管站我后头,你是我夫人,莫要丢我的面子。”
曹雪梅柔顺乖巧福身,“是,妾身知道了。”
孟代山忽又执起她的手,换了一副深情款款的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沈家那丫头我那天瞧见了,模样不错,瞧身形,也是个能生养的,待把她娶进来,叫她给衍儿生几个孩子,你以后也有了寄托,放心,我孟家的家产,有他一份,绝不亏了你们娘俩。”
孟老头说的情真意切。想起那日在门口的惊鸿一瞥,老头笑容更大了,眼睛都被褶子挤没了。
“妾身多谢老爷体恤,我那外甥女的确是个好的,我一直惦记着,只可怜我那姐姐死的早。”曹雪梅偷偷瞟了眼孟代山臃肿坍塌的身材,想想他脸上浮现的老人斑,心里泛起阵阵恶心。
孟代山又略带殷勤道:“既然你也惦记,不如就把她接来,在府里养上两年,一满十五,就叫她跟衍儿完婚,你看如何?”
曹雪梅眼神闪了闪,似漫不经心的道:“清儿上面还有个姐姐,今年十六,原本婆家也说好了,可惜那户人家一听说她娘出了事,便跑来退亲,也是没良心的,老爷您看……”
“也一并接来,不过是多两张嘴,有什么打紧的。”孟代山说的极快,好似怕她反悔似的。
“就怕她们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