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慧也想起杨修元,杨家又咋样了呢?
沈清想的却是,姓郑的小子,应该回家了吧?
她这边一直没啥反应,郑婆会以为没人发现放火的事,是他干的,所以安心回家过日子。
她想的不错,宋寡妇先前的房子被卖掉,就为了给儿子还赌债,用剩下的钱买了镇子附近一个庄上的破屋子。
四面漏风,屋顶也残破不堪,风一大,茅草顶都要被掀飞。
幸好这儿地势高,才没有被水泡,可就是这样的房子,也是他们母子此刻唯一庇护所。
“儿啊!快来吃饭,娘刚煮好的粥。”宋寡妇端着一口破锅,满脸堆笑的走进来,厨房就搭在屋外的廊檐下,不防雨不防风,做个饭,她全身都湿透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能饿着儿子。
郑波躺在炕上,翘着腿,扭头瞥了眼母亲端来的锅,又嫌弃的转开头,“天天吃这个,你当我是猪呢?我不吃粥,我要吃肉,还要喝酒,你快去买来!”
宋寡妇把锅放在炕上,局促的站在边上,“儿啊,不是娘不给你买,实在是娘没钱了,那些衣服首饰都当了,这家里值钱的东西也没了,现在外面又下着暴雨,娘想挣银子也没地挣去,你凑合一下,先吃点,别饿坏了,娘答应你,等雨停了,就出去给你弄鱼,娘刚才看了,村口那条沟水漫上来,有好些鱼,有人都去捡了,娘待会再去。”
她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瞟着那只锅,直咽口水。
郑波态度更恶劣了,“那你咋不现在去?逮了鱼,回来给我熬汤,你看我现在瘦的,身上都没几两肉了,也不知道你是咋当人家娘的,连养个孩子都养不好!”
宋寡妇都想哭了,可他没埋怨儿子,却埋怨起沈长贵来了。
“天杀的,娘本以为他是个有福相,命长的男人,没成想也是个短命鬼,要不然咱娘俩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哼!兴许老天爷也看不惯,叫他被活活烧死,活该!”
郑波心虚,不敢接这茬,那天见着火,他所剩那点酒劲就醒了,连滚带爬的从另一边跑出村子,在外面躲了好几天不敢回家。
后来见一直没动静,他壮着胆子回来找母亲,便觉得沈清要么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是胆子小,不敢来找他报仇,他这颗心便放回肚子里了。
“行了,快闭嘴吧!我吃便是。”没滋没味的清粥,实在没啥吃头,对于习惯了大鱼大肉的他来说,难以下咽。
宋寡妇却看的欣慰,只觉得儿子长大了,也懂事了,便坐下开始絮絮叨叨。
“儿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着下去也不是个事,等这阵子过去,娘想给你说个媳妇,也好叫你早点成个家。”
“成家,你有银子?”娶媳妇不得要银子吗?
“娘是没有,不过娘找好门路了,镇上孟家太太身边的婆子,与我是旧相识,娘可以签下卖身契,自卖进孟府,到时得了银子就给你娶媳妇,你不用担心娘受委屈,娘打听过了,孟家即便是下人,也是吃的好,住的好,重活累活,多的是人干,娘只要在厨房帮忙就成。”
郑波不为所动,“你咋想起来卖身了?”以前没想到,现在却想到了。
宋寡妇要咋说呢?要是日子能过,谁也不想卖身的啊!
郑波见她不说话,便又冷着脸道:“不如你再托托人,把我也弄进去,我保证不乱来,我有的是力气,搬搬扛扛都成,岂不比在外面饥一顿,饱一顿的强吗?”
“不成!”宋寡妇脸色陡变,“你是郑家独苗,只要娶了媳妇,再置上几亩地,就能过安生日子,娘是没办法了才卖身进进府,你可知道究竟啥是卖身?”
“呵!做奴才的,生死都握在人家手里,主母随意处置了,都没人敢质疑,官府更不会管,一辈子都是奴才,你是良籍,那是不一样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糊涂。”
郑波不耐烦,“我就是随便说说,看你紧张的,还不快点去捉鱼,晚上我要吃烤鱼!”
说到鱼,柳树村的杨家,杨修元也刚从家门口捡到一条大草鱼,足有五六斤重。
他用稻草把鱼串起来,拎在手里,回院拿了草帽便要出门。
杨氏冲出来,声嘶力竭的叫他,“这么大的雨,外面到处都被水淹了,你不在待着,还要去哪?”
修修元头也不回的道:“我去一趟月牙湾。”说完,抬脚便走。
“不行,你不能去,你给我站住。”可等她追出去时,杨修元的身影早已被雨雾淹没。
杨氏眼皮直跳,杨父顶着蓑衣从外面回来,见她跟傻了似的,便问:“你咋在这儿淋雨,快回去。”
杨氏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忽然大哭起来,“你儿被鬼迷了心窍,非要跑月牙湾去,沈家那俩丫头就是扫把星转世投胎,克死了爹娘,现在又要来克我儿子了,你快去把修元找回来,可不能叫他去啊!”
“我这就去。”杨父也觉得是胡闹,他们这儿离月牙湾,若是抄近道,也有好几里地,加之现在到处都是洪水,万一一脚踩进沟里,那可是要送命的。
杨父追出村子,也没瞧见儿子的身影。
天边忽然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乌云又压了过来,雨势开始变大。
杨修元倒也不是真的莽撞,他找来一根长树枝,出了村子后,便用树枝在前面试探深浅,所以他走的很慢。
加之大雨又开始下起来,视线模糊,他走的越来越艰难。
可不管怎样,他都想去月牙湾看看,若是沈慧需要帮助,他便要留下来。
在沈长贵死时,他甚至都想冲动的不顾家里反对,跑来这边娶了沈慧,就在这儿安家落户,开荒种地,还可以照顾沈清。
可他正要跟爹娘说时,洪水就来了,杨修元停下来歇息,看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心中苦笑,“真是磨人哪!”
忽然,起风了。
风裹着雨,雨夹着风,打在脸上有些疼,也让视线变的更模糊。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
他走的小路,水深没过膝盖,浑浊的水面被风吹的翻起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