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东山后面升起,把秦军阵地照得透亮,而赵军正处于背阳的方向。初夏的阳光虽不甚苦,但也十分明亮,秦军士兵要想看清赵军,需要克服一些困难。
从赵军开始出营时,王龁就派人给白起报信,同时击鼓聚军,布置防御。当赵军集结完毕时,秦军已经进入作战位置,严阵以待!
隅中正刻,在山上如雷的鼓声中,三万大军齐齐开动,犹如波浪般向秦军阵地漫过来。赵军三万前军分成三个方向:右翼杀向谷口南北守军的结合部,一面牵制秦军,一面配合中间部队进攻;中军主力则直接杀向南部守军的正面;左翼则沿泫水河谷渗透。从小山包到秦军阵地最近只有十里三千步,中军不过一刻便至,在三百步外略停整队,然后排成千人的横阵向前开进。
第一阵四千人,最前排为盾牌兵,后面三排全是弓箭兵,他们以疏散阵型到达百步距离后,就地伏下,在盾牌的掩护下,射出密集的箭雨。第二阵由六个营三千人组成,每营前排一百人是盾牌兵,后面四排四百人全是长戟兵,他们在营司的口令下穿过弓箭兵留下的空隙,排成密集队列,整齐而坚定地向秦军阵地冲来。受盾牌兵速度的限制,在穿过己方弓箭兵后,各营只能加快步伐,而不能跑步。随即,秦军方向上也射出了漫天的箭雨。
从百步到三十步,这是七十步赵军的死亡距离。盾牌兵竭力地高举起沉重的盾牌,遮护身后的戟兵。但六百面盾牌,这里那里总会有空隙,总有人撑不住,总有人受箭雨的冲击倒下。这时,缺口外的戟兵就伤亡惨重。特别是有人倒下时,全营自然不能停下等倒下的盾牌兵站起来,只能由两边的盾牌兵向内收缩,并保持原来的速度前进,倒下的盾牌兵必须以盾护身,就地躺倒,让战友们从自己身上踏过。
走到距秦营五十步时,赵军的弓箭兵就不再射箭,以免误伤友军;三十步时,秦军也不再射箭。稍一沉寂,耳边箭矢的呼啸声就变成了震天的喊杀声。在营司的口令声中,长戟兵将戟架在前面士兵的肩上,然后发起冲锋!两阵相撞后的一瞬间,谁胜谁负一目了然:阵型散乱的一方立即转身就跑,阵型还算严谨的一方稳步追击,或转向旁边的敌阵。
第一拔进攻是试探性的,赵军没有拼命死战,略加接触,没有机会就迅速向两边散开撤退。第一阵,秦军守住了自己的营栅,赵军收兵至二里开外。
事实证明,从泫水谷地渗透不是个好主意。由于谷地三面环山,平地狭小,向这个方向突击的赵军遭到秦军弓箭的猛烈打击,而己方的弓箭又射不到那样的高度,或射到了却毫无威力。没有弓箭的掩护,赵军甚至没有进行接触战就撤退了。
右翼本来就是辅助方向,主攻的中军撤退了,右翼也就没有上来。只摆在秦军对面,让这里的秦军不能援助其他方向。
王龁站在高山上一块石头后面,观察着各处的战斗。他没有直接参与指挥,全部决策均由各五大夫作出。王龁紧紧地盯着中军那支没有出动的部队:一支总数达三千人的长矛兵,陷入深深的沉思。毫无疑问,这才是赵军的突击部队。只要秦军在哪里稍稍露出破绽,就会被这支部队无情地撕开。他在心里紧张地盘算着对付这支长矛兵的办法。
第二次进攻主要在中军的正面展开。依旧是弓箭兵远程掩护,六个营的长戟兵冲锋。但这一次,弓箭兵跟随在步兵后面前行二十步继续射击。这么做是为了分散打击冲锋营的火力,并更强烈地压制秦军的弓箭;为了尽量减少弓箭兵的损失,盾牌兵在停下后,都竭力把盾牌举得高高的。秦军还是知道轻重缓急,他们不顾赵军的压制,仍然拼命射击进攻的赵军。但在双方格斗兵接触时,他们没有停止射击,而是在营司的口令下,把箭射向八十步外的赵军弓箭兵。突然的打击让赵军弓箭手猝不及防,高举着大盾的盾牌手徒手已经有些吃力,突然被重力一压,立即东倒西歪。接踵而至的箭雨把毫无保护的弓箭兵射倒一片,营司们立即声嘶力竭地发出口令撤退这四千人立即扭头就跑,但仍有大批士兵未能避开第三拔箭雨。
两次进攻双方都消耗了大量箭矢,也损失了不少弓箭兵。赵军将发起了两次进攻的中军后退,让后面的一军上来顶替他们的位置。这一动作又耗费了不少时间,第三次进攻在日昳时展开。
这一次,赵军似乎找到了突击方向,集中弓箭兵向秦军一个营垒射击,并强行突前到八十步的距离上。后面的冲锋营也收缩了冲击正面,聚焦在重点进攻的营垒上。
这么做有利有弊,秦军也得以集中力量射击中央,各个方向的箭雨倾泻而下,让盾牌手难以支撑,而且也难以应付侧面的打击;弓箭手的损失也很大。但这么做是值得的,赵军虽然损失巨大的,但第一次冲开了秦军的阵型,挺进到营垒前。营栅上扔出无数的石头,打倒了许多人,赵军也捡起石头回击。
赵军靠近了寨墙,一名士兵蹲下当垫脚石,另一名士兵踩在他的身上,跃入寨中,但立即派秦军的长矛刺中,挑出墙外。但赵军悍不畏死,一个接一个踩着战友的身体跃入寨中,被秦军挑出寨外的赵军多数也不顾伤痛,重新站起,奋力冲杀。不一会儿,已经有赵军在寨内站稳脚跟,和秦军对砍起来。
在赵军正面冲开秦军防线后,五大夫一面立即从后方营中调来士兵,加强兵力,一面让两翼还未受敌的各营卷击赵军侧后。双方六千多士兵在这片不足六里的战场上展开了混战。由于双方士兵紧密接触,弓箭兵失去作用,主动后退,白刃格斗成为战斗的主要形式。几乎没有人能够在这里站上数息,无论他打倒多少敌人,终究会被敌人打翻。一个人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十个,越是勇猛的士兵越受到重点照顾。
一处、两处、三处,赵军一个个打开寨门,外面的赵军一拥而入,双方在寨门边、寨墙上拼力厮杀。
这里是秦军的主场,受伤的士兵有人迅速救下,损失的人手有人迅速补位,而赵军则越战越少,似乎陷入不利。
这时,山头上一声鼓响,那一直安坐不动的三千长矛兵起身了。
哪怕寨门被打开,寨墙被突破,王龁面无表情,但这三千长矛兵站起时,王龁立即动容!
对付长矛兵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用弓箭射击,在没有盾牌的保护下,行动缓慢的长矛兵简直就是活靶。但在现在各处混战的情况下,弓箭兵无法发挥威力,长矛兵就成为清理战场的利器。只见三千长矛兵排成三排,开始时将长矛扛在肩上,以加快移动速度。四里一千二百步的距离转瞬即到。在进入战场前,长矛兵停顿了一下,将肩扛的长矛平端在手,一声呐喊,向场中扑来。
二丈五尺长的长矛几乎达到人类臂力的极限,这些膀阔腰圆的大汉平端在手也要些技巧。但他们面前的这片长矛森林的确能摧毁一切抵抗。五大夫见势,立即敲钟,士兵边战边退,后撤到第二道营栅前。
两座营栅之间相隔一里。由于是边战边撤,这多出来的三百步,长矛兵不能将矛上肩,只能持续平端着。山上的廉颇见秦军退回第二道营栅,当即命令仍在待命的赵军向前进发,以保持进攻态势,保护前军的侧后。
在格斗中向后散开的弓箭兵,已经在新的营垒中稳定了阵势,这时突然向落后的长矛兵射出弓箭。而战场北侧面也出现了秦军的增援部队。如果他们从赵军的侧背横扫过去,腹背受敌的赵军,势必全军覆没。
廉颇感到了形势严峻,他一面用鼓声催促增援的赵军加快速度,务必挡住侧击的秦军,一面派人传令最后一支赵军(也就是那支最早投入作战的军)准备投入战斗。
战场上到处都是鼓声、叫喊声、喊杀声,以至于士兵要十分细心才能听到自己长官的口令。
长矛兵虽然在弓箭的打击下损失惨重,但也终于投入了战斗。但就在他们挑翻秦军的一线士兵后,增援的秦军就出现在他们身后。身后永远是士兵的弱点,而长矛兵尤其严重。长矛兵不得不调转矛头,抵御后方来敌。而失去了矛阵的矛兵,在一对一的白刃格斗中优势大减。赵军发现秦军出现在身后,也急忙脱离战斗,往后撤退。而混战接触中的撤退迅速转变成逃跑。
幸亏此时,赵军的援军赶到,秦军没有追杀,返回营栅边整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