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将入相是一个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因为从古到今的所有读书人,都坚持着“学而优则仕,仕而优则学”的信条。如果不是柳贯先生几年的悉心教导,独孤信也许会读一些书,可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虽说是一介武林人士,可骨子里仍然是一个文人士大夫。
独孤信对于出将入相这样的事情,自由自己独特的认识。此时的独孤信不想掉书袋已经不大可能了,因为关于这些东西,他还是非常熟悉的。与其让石猛和杨逍二人胡乱猜测,还不如他讲给大家听一听究竟:“在常人的概念当中,文臣与武将分属不同的概念,上朝的时候也是东西分列;文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武将则多孔武有力、性格鲁莽。然而历史上根本不存在泾渭分明的‘文武之分’,到了唐代,基本上每一位朝廷大员都属‘出将入相’的类型:平日就在朝中担任文职、战时则披挂上阵。作为士人教育的一种模式,唐代这样人人‘文武兼备、出将入相’的人才鼎盛之况,正是当时的当权者们最愿意看到的局面,也颇值得今人借鉴。”
石猛问道:“一般人们提到文人,便不自觉地提到‘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等等不友好的语句。”
杨逍赶紧补充道:“这肯定是不正常的。在汉代之前,读书及研习‘六艺’只是贵族阶层的特权,那时期的国家人才基本都来自贵族内部的举荐,从文从武均无定则,因为‘六艺’教育本身就包含了一切。先秦时期的贵族阶层也不是那么好混的:上至国君下至王公贵族,在国家遭遇侵犯时都得亲自披挂上阵,而平日的国家治理团队,也都是由那班人所组成。所谓的‘文臣武将’,在那个时候是没有明显划分的,一个人到底从文或从武,是根据该贵族人员所担任的职务而定的。”
独孤信道:“杨逍说的没错,是这样的。汉朝初立时沿用的是秦制,秦国制度则沿袭自先秦诸国、再加上自身的一些改革。由于汉朝是汉高祖刘邦带着周勃与樊哙等下层人士所建立的江山,先秦以来由贵族阶层垄断的中央政权核心就这样被打破了。汉武帝在大力推行儒术的同时,就顺便让董仲舒对先秦以来的各种礼制进行了一次梳理和规范,其中就包括象征贵族身份的‘佩剑礼制’。关于汉朝的佩剑礼制,班固在自己所着的《汉书》里并无相关记录,范晔在《后汉书》里虽无专门表述,但却留下了大量蛛丝马迹般的记录。人们关于汉代‘佩剑礼制’的整理,实际上是根据出土的佩剑文物及《后汉书》中的零碎记录得出的结论。范晔的《后汉书》里记录有大量的‘赐剑’之礼,所赐的宝剑规格及历史人物的等级身份均有严格的一一对应。比如玉具剑,其佩戴等级就已扩展为三个等级:首先是诸侯王级别、其次是列侯级别,最后是中小贵族及郎官阶层。连郎官这样的小官阶层都可佩玉具剑了,普通的民间士大夫阶层也就被允许佩戴‘金饰剑’、‘櫑具剑’。在人们普遍崇玉的汉代,剑饰上是否有玉,就是贵族与士人阶层最明显的区分,不过‘佩剑礼制’却在汉朝起开始广泛覆盖到了民间的士人阶层。董仲舒还在佩剑的礼制上作了详细规定:佩剑者虽无阶层限制,但只有识字的习武者方可佩剑。于是在‘独尊儒术’的汉代,士人们为了在身上增加‘佩剑’这样的士人身份象征,文武兼习之风就开始在民间蔚然兴起。”
杨逍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插话道:“如果说汉朝时的民间士人阶层尚是小部分群体,他们只是一小部分文武双全的人才,梦想着能够为国出力,但是能够养的起读书人的家族还是很少的。不过由于魏晋时期的党宦之争,士大夫的晋升之路渐被堵塞,依赖庄园的民间士人阶层开始得以全面崛起。经过汉以来的风气熏陶,魏晋时期的民间士人已普遍具备了‘文武兼备’、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的基本素质。他们往往是文韬武略样样精通的人。以谢安为例,其人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历任征西大将军司马、中护军等军职,曾以八万兵力打败了前秦大帝苻坚带领的号称百万的大军,为东晋赢得了数十年的太平。谢安这样的士人(出身名门世家、但本身非为朝廷中人)已属典型的‘出将入相’之才,而类似的魏晋士人是很多的。刚刚我所说的‘出将入相’之才,并不是说其人文可震惊八方文坛、武可震慑来犯之敌,更多是指一种‘文韬武略’上的综合素质。唐代时的历代名相基本都属这个类型,不能说他们勇武过人或是整天只懂‘之乎者也’,但若在战场或文坛上有一番较量的话,这些人都必非泛泛之辈!隋唐时期科举制度的兴起,民间士人得以步入朝廷中枢。《隋书·礼仪志》里载:‘一品,玉具剑,佩山玄玉;二品,金装剑,配水苍玉;三品及开国子男、五等散品名号侯虽四、五品,并银装剑,佩水苍玉;侍中已下,通直郎已上,陪位则象剑......’随着隋唐时期对佩剑制度的细则化规定,再加上隋唐期间文举和武举的兴起,民间的人才通道进一步被贯通:只要你具备相当的文武之才,任何出身的人都有了晋身朝廷中枢、实现人生抱负的机会。唐朝的宰相是基于三省六部的‘群相制’,宰相成员实际上是由各省(尚书省、门下省、内史)的最高长官所组成。这样的制度让唐朝的宰相‘看起来’数量非常庞大,其实这些宰相并非一种正式化的名称,任一级的省部领导人都是可以称为‘宰相’的,这跟从前的‘相国’、‘丞相’等固定官职之间的区别还是不小。从唐朝的历代宰相名单看,真是济济一堂、众星闪耀,上面的每一位成员基本都有过自己文韬和武略上的壮举,没有哪一位是单纯地仅仅干过某一种工作的。刀枪剑棒、舞文弄墨,那正是唐朝人自小的常规课程。唐代为‘文武兼习之风’的鼎盛时期,而‘汉朝佩剑’制度的完善原是始作俑者。对于汉武帝强势的‘独尊儒术’的做法,后世多各有批判,认为它罢黜和封闭了其他文化思想,是一种历史文化的大倒退。不过在‘独尊儒术’的过程中,佩剑制度的完善,却无意中打开了民间士人的晋升缺口,极大地促进了士人综合素质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