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平混混沌沌地睡了一天,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天色依然是黑的,经过这一整天的休息,他倒是恢复不少。皇宫虽好,但却始终不如自己的‘狗窝’来得舒服,抛去这几日来的压抑,英平的胃口也恢复不少。
叶长衫再次端着做好的饭菜来到英平房里,早上与中午他曾来过两回,可每次英平都是蒙着头撅着屁股呼呼大睡,叶长衫只好端着饭菜又回去了。
这次英平是被饿醒的,他拿着叶长衫送来的饭菜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看他这样子哪像宫里回来的?
这与街上的乞丐有什么不同?
一顿风卷残云后英平终于停下了筷子,看着英平大快朵颐的样子叶长衫摇摇头。
英平毫不客气地将筷子丢在桌子上,随后用袖子擦拭了一下油腻的双唇。他这身衣服是新衣服,看材质像是江南上好的绸缎,估摸着是宫里的东西,可他却丝毫没有爱惜的意思,在打了个饱嗝之后他满意地拍了拍肚子,随后便看着空荡荡的碗陷入沉思。
叶长衫看着英平发呆的样子便不再理他,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想着: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对英平来说一定冲击很大吧?见到了自己的生父、知道了自己身世、了解了母亲的过往、还独自承受了自己死亡的消息......
看着英平恍惚的模样,叶长衫决定继续让其独处。
“还是宫里的饭菜好吃”
就在叶长衫准备离开之际,英平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只见他看着米粒残存的碗,脑中不禁回想起前几日皇宫中的美味佳肴——这床皇宫的不如山里的舒服,可这菜......啧啧啧,御厨的手艺的确不敢说,是真的好啊!
“啥?”
叶长衫一开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反应过来后却感到有些生气,自己做好了端过来送到你小子眼前,你跟个饿死鬼一样恨不得把碗都吞下去,现在和我说‘还是宫里的饭菜好吃’?
叶长衫端起盘子就离开座位,说道:“那你回宫里吃去吧。”
英平回过神来,他反应过来似乎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拉着叶长衫将他扯回座位上,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来,你先坐下。”
看着英平谄媚的笑脸,叶长衫忽然又觉得有些想笑,心道自己确实拿他没办法。无奈,叶长衫只得放下餐盘重新坐下。
英平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开朗,他拉着叶长衫兴奋地说道:“宫里的那些玩意儿,别说你了,就连我这辈子都还没见过,那些东西比凤鸣居里的精致不知道多少倍!”
叶长衫笑意满满地问道:“这么说,宫里还是有吸引你的地方咯?”
“唔…...”
英平有些尴尬,昨日他拉着叶长衫数落了一天,数落的对象包括唐帝、伊鸿雁、文君臣,并且十分不屑地踩着凳子、撸起袖子挥着手,时而指着太极宫、时而指着文君臣的屋子、时而指着地下吐口唾沫,神情极为愤恨与不屑,语气极为狂放与不羁,把宫里的上上下下全部贬了一通,好像全天下唯小爷之意独尊,只要小爷不愿,就算你把皇宫的龙椅让给小爷,小爷我都不屑一顾!
昨天那些话将叶长衫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不愧是英平!千金难买爷乐意!牛逼!可今天呢?吃了粗茶淡饭后又想起宫里锦衣玉食的好来了?面对如此反差,就算英平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英平脸稍微红了一下,而后又迅速恢复正常,他义正言辞地说道:“咱不能这么绝对!它好的地方咱要承认,不能自欺欺人!”
“那你到底是喜欢宫里还是不喜欢。”
“怎么说呢?”
英平停顿了半刻,他试图寻找一个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这种感觉。忽然,他打了个响指,摇着指头说道:“你可以用‘贱’来形容这种感觉。”
“贱?”
“对!同样的位置摆在面前,若这个位置本不属于我的,或许我会很有兴趣;可它就是属于我的,那我会觉得不想要。”
“嗯......你这样的确很贱”
“噫——你也不能这么说我,你换位到我这处境思考思考,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儿却独独瞒着我,而且他们不经过我的同意或者说我的意见就去做这些那些,是不是太不尊重我了?更何况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那可是一个国家啊!”
“你说的不无道理”叶长衫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的确如英平所说。
“这些人瞒着我做了这么多,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就希望我出来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置、来替他们...替他们擦屁股!我凭什么要让他们顺心如意?”
是啊!就好像家中的孩子成年之前父母根本不告诉他婚姻、男欢女爱是什么,到了成家立业之年就突然拉了个女子或是男子来到孩子面前让他或她结婚生子,这换做是谁也无法接受。
“这点的确过分了,所以你打算和他们抗争到底?这......”
叶长衫欲言又止,可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这可是皇位诶...虽然我不太好劝你什么,但...但这是多少人抢破头也去争的东西...你就真的不心动?”
英平不置可否,陷入沉默。
“可伊先生与二师兄也是一片苦心啊,而且...而且我觉得那皇帝挺可怜的...到了现在无依无靠,结发之妻与他形同陌路,你母亲又...现在只剩下你这么一个骨肉...”
见英平依旧默不作声,叶长衫不再往下说,生怕触及他内心软弱且不愿触及的地方。
片刻之后,一阵叹息声从英平嘴中发出,他重新接过话茬,幽幽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没有考虑过?”
英平转过脑袋看着叶长衫,奇怪的是叶长衫从他眼中没有看到柔情,却看到了些许异样的东西,这丝异样之中待着一丝决绝与野心,让叶长衫感到有些陌生。
“我说我曾经考虑的……哦,‘曾经考虑’并不是指我生父——他可怜与否和我没有任何干系。他置我们母子安危于不顾,我又何必去在乎他?”
感受叶长衫的不解,英平开口解释道:“我指的是前一句——这可是皇位!”
此话一出,英平彻底陷入另一种状态,往日的轻浮、活泼与玩世不恭瞬间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仿佛是另一个灵魂。
“到底是权力的巅峰啊...这几年经历的一切让我明白,实力才是保护自己的唯一工具,而实力不仅仅是修为高低,权力同样是个好东西。大魏的女相、咱们的死对头王家兄妹,他们不过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可折鹤兰、剑叶石那些绝世强者全都为他们所用,这便是权力的魅力。尤其是看到你我的遭遇、还有我母亲的经历之后!”
天色愈见昏暗,小屋里的光线也越来越暗,英平的脸庞逐渐被黑暗吞噬,叶长衫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英平陷入沉思。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但一时间又说不上到底在哪,直到黑夜降临将屋内的最后一丝光亮吞噬,二人默契地在黑暗中‘对视’良久。
忽然,叶长衫感受到英平掏出什么东西,而后只听见一阵吹气的声音,一团热焰在眼前出现。黑暗中英平摸摸索索地找到灯,小心翼翼地将其点燃。英平一手举着油灯、一脸审视地看着叶长衫,当他的脸庞再次出现在晃动的灯光之下时,叶长衫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原来的英平又回来了。
英平举着油灯忽然整个人都凑了上来,灯焰的热量差点让叶长衫头发都烧起来。
“卧槽你干嘛!?”叶长衫赶忙将脑袋向后移。
可英平却像是在深洞中探险一样,又一次将头凑上前去。这一次甚至比刚才凑得还更近,二人的鼻子几乎就碰在一起。
叶长衫尽量的将身子向后倾,英平则尽力地将脖子伸长。忽然,英平伸出手摸了摸叶长衫的脸,而后又捏了捏,还未等叶长衫反应过来时,他又将手下移,先是拍了拍肩膀,后又敲了敲胸膛,这样子像极了五师叔在街上挑西瓜的模样。
一阵摸索后,英平的手似乎还没停下的打算,从胸膛游离到小腹,在越过丹田正要往下发展时,叶长衫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妥,联想到今日白天的那件事,他噔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比屋外的野猫还要敏捷。
“卧槽你往哪儿摸?”
叶长衫拍了拍身子而后紧紧护住,仿佛要将刚才英平触碰过的地方全部拍干净。
英平不知为何叶长衫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但他此时毫不在意叶长衫‘过激’的举动。英平定定地坐在原位,身形动作依旧保持了刚才伸头倾身的模样,他看着叶长衫先是眯着眼,而后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露出狐疑的表情。
“听说...你开阳了?”英平依旧大眼小眼地看着叶长衫说道。
叶长衫一愣,随后小声说道:“算是吧……”
“听说...你现在不仅仅是‘开阳境’?”
“嗯...应该吧...”由于叶长衫并未像其他修行者一样一步一步地从‘开阳’到‘小满’再到之后更高的境界,他还是不太了解这几个境界具体的区别。
“那你...现在是什么境?‘小满’?‘惊蛰’?还是......‘大满’...?”
“呃...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唔...”
“但三师兄说过,至少现在有‘大满’,至于‘天玑’有没有达到...还有待考证。”
叶长衫很自然地将这句话说出,平淡无奇。
“嘶——”英平倒吸一口凉气,表情从方才的狐疑变成了满满地吃惊,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天...天玑?我滴个乖乖!你才多少岁!若真是天玑境!那岂不是比三师叔还年轻!?这...这...这也太夸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