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英平回到书房时,叶长衫与秦敬卿已经候在外面多时。
见到这两人,英平心态稍稍放松一些,他连忙招呼二人进书房,随后便将其他人全部赶了出去。
秦敬卿虽说进了校事府,但入宫还是少有,今番他跟随叶长衫偷偷地进来,看见一座座雄伟华丽的宫殿,他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就更别说来御书房这等核心的地方。
“吾皇万岁万岁万……”
“别拘礼,这儿没有外人,赶紧说正事儿吧。”
秦敬卿就要跪下请安,可英平却挥挥手示意他别在意这些。
想来也是,秦敬卿虽入了校事府,但却没人知道他与英平的关系,更没人知道数年前是他帮英平联络的孟庸,今日他偷偷来到皇宫应当是快来快去,如今到处都是太后与陈进爵的耳目,倘若让人瞧见麻烦也不小。
秦敬卿小心翼翼地直起身,稍稍调整心态后,道:“启奏圣上,微臣这些年遍地打探,总算不负圣望,将此人身份打听出一二——”
英平双眼一亮,说道:“快快说来!”
“是!臣探得他竟是……的私生子”秦敬卿有些畏惧,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将声音压低几分。
在听到这人名字后英平瞪大双眼,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敬卿,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颗鸡蛋。
“真…真的?朕没听错?真…真是?”
“千真万确!”
“长…长衫,你听见没?”英平转头问道,只见叶长衫同样一脸错愕。
经历了与伊依的别离,叶长衫渐渐变得沉默少言,整个人都阴郁不少,如今他唯一的希望便是期待某日伊依能够忽然出现在他眼前,毕竟如英平所分析,劫持者既然是天枢强者,那便不可能是为了私欲去劫持伊依,所以很大可能伊依如今是安全的。
既然如此,叶长衫也要不断地努力去生活、努力去变强,唯有如此他才能撑到伊依重新出现的那日。但不管叶长衫再淡定、再有准备,当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仍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的?”良久之后,叶长衫只吐出两个字。
“小叶大人瞧你说的,我还敢骗圣上不成?”秦敬卿故作埋怨道。
“那、那、那……那他怎么会被折鹤兰收留?”
原来这两年英平与叶长衫一直在秘密打探鸩的身份,由于英平越来越谨慎,这位当年折鹤兰送给他的‘大礼’他一直不敢彻底收下。
这些年的相处下来,英平是感觉这位鸩师弟当真是奇特,英平曾让叶长衫去试探过他,但不管你安排的事是大是小、是繁是简,哪怕只是让他去城南买串老沙家的糖葫芦,他都二话不说地给你办妥,要知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满强者!
按理说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是个得心应手的人,但每当你问到他身世时他总是闭口不谈,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算你再好使你也是北魏送来的人,你的底细没有彻底摸清之前英平是万万不敢委以‘重任’的。是以在进入校事府后,秦敬卿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将鸩的身世来历打探清楚,秦敬卿倒也不负圣望,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总算是挖出了鸩的‘底细’。
“这…实不相瞒,由于那人身份太特殊,我…还没追得太深,我只知道鸩的母亲本是那人府上的下人……不!下人都谈不上!”
秦敬卿顿了顿,随后继续说道——
“他母亲是府上买来的女奴,比丫鬟都还低贱几分。有次那人喝醉了酒色性大法,他母亲虽是贱奴但却颇有姿色,那人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强要了她的身子。”
英平与叶长衫听后不禁皱了皱眉,心道这那人平日看上去道貌岸然,不想背后竟有这档子事。
见英平与叶长衫听的投入,秦敬卿更加来劲,他继续说道:“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这奴女就查出有了身孕!”
“哦?”
“哼哼!这一来还得了?那家本就是长安城中的排得上名号的名门望族,若是女奴替他家嫡长子生下个贱子、贱女这事儿传出去,那他家的名声可就丢尽了,那人父亲也断然不会轻饶他。于是,那人就给了女奴一些盘缠,而后随便寻了个由头将他赶了出去。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了,没想到数年之后,那女奴走投无路便带着那人的私生子——也就是鸩回到府上,这一来事情便闹大了,当时他家的老大人尚且在世,听闻之后气得不轻,当众将那人狠狠敲了一顿,而他母亲更是狠毒,老妇人觉得这贱奴辱没了她家、使自家蒙羞,便当即叫来十几个下人,将那女奴轮奸致死!”
英平陷入震惊,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的鸩还有这等经历。
“那鸩呢?”叶长衫问道。
秦敬卿表情有些怪异,同时喉咙也感到有些哽塞,他微微斜着脑袋,说道:“当时尚为孩童的鸩……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什么!?”
一位孩童亲眼目睹自己母亲被人轮奸致死?安排这一切的竟然还是与自己有血缘的关系的……祖母?这是多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的行为?
联想起鸩的沉默,再回忆起每当自己问及他身世时他眼中闪过的那丝异样,叶长衫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残忍,一次次地将他的伤疤揭开。
英平慢慢消化着这一切,随后他小声说道:“这个老花农…当真送了份‘大礼’给咱啊…”
叶长衫抬头问道:“可用?”
英平似乎已经从震惊中走出,他点着头肯定地说道:“能!太能了!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只怕你现在让鸩去把那人杀了,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圣上,那微臣……”见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英平的肯定,秦敬卿大喜。
“查下去!看看能不能多查到些什么!”
“是!微臣领旨!”
秦敬卿得了令,便在叶长衫的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离开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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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随着大皇子的降临,那件令英平深感不安的事情终于被摆在台面——立后立嗣。
前几日清晨,久未参政的英平忽然接到立政殿的懿旨,说是今日早朝有要事要议论,太后让英平临朝议事。听到这个消息后英平心中不安徒增,如今新唐上下还有什么大事能轮得到他说话?除了立太子一事需要走个过场,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件需要他参与的‘大事’。这件事对新唐百姓或许是见值得庆贺的喜事,但对英平来说就……是以一时间,英平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对于立后一事英平自是没有太多的话语权,但礼法不可不尊,英平作为‘工具人’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
对于皇后的人选,英平当然希望那人是知唐,但由于知唐的出身与自己如今的处境,想立她为后那就是天方夜谭,是以英平心中一直有这么个想法——即便不能立知唐为后,那便不要立任何人为后。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当初柳贵妃刚入宫时太后便有意立她为后,但当时由于周陈的一系列变故所以便耽搁下来了,如今大势已稳、柳贵妃又诞下皇子,立后的事情便再度推上风口浪尖。
这事儿朝中大臣深知其利害,朝外的百姓私下也喜欢讨论皇家的八卦,王家便借着这股势头将这事搬到朝堂上。今日朝上,以孙国其为首的一群官员可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地阐述此事的重要性。
对于群臣空前高涨的情绪,英平知道这件事已无法逆转了,莫说他只是个摆设,就算他亲爹唐帝在位面对这等阵仗估计也得乖乖退让三分。
立后立嗣这不单单是皇帝一人的事,这可是关乎新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千秋万代的大事。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儿子多了是坏事,一个儿子都没有那就是更坏的事,对于经历了唐帝无嗣可立的新唐来说,大皇子的出生当真如久旱逢甘霖那般令人激动。
在群臣的一次次下跪与请求中,英平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最终他来到珠帘之前虔诚地跪下上请懿旨,在太后凤首轻点之后,朝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群臣激动地相拥着,有些甚至落下了泪水。至于英平,只能强颜欢笑地看着欢天喜地的群臣,内心却如乱麻一般。
此消息一出,坊间亦是一片欢呼,人们庆祝大唐的正统至少在明面上得到了延续。不过皇后的人选虽然定了,但吉日尚未选定,七月并无吉利的日子,是以封后的时间也自然向后推了一推。
自那日退朝以来英平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原本遇到任何事情都无所谓的他竟然也失眠了!不仅如此他连饭都不怎么吃得下,在山门中被叶长衫戏称为‘饭桶’的英平,竟然连续三日粒米未进,无论太监、宫女如何苦苦相劝英平就是不肯用膳,非但如此,他甚至还将这些奴才狠狠骂了一顿,闹得现在这些太监宫女竟是无人敢上前相劝。
英平为何会如此?因为这回他是真的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