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兄弟有些为难,英平之前吩咐过不管谁来都将其拦住,包括知唐在内也不例外,既然连圣上最心爱的妃子都不让进去,那叶大人……
裴邵武看着叶长衫,陪笑着说道:“叶大人,方才圣上吩咐下官,说是任何人等不得入内,您看…”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你们别拦着我。”叶长衫关心英平的安危,见二人拦着自己不放,便扯开嗓子喊道:“英平你快开门呐——”
“叶大人,圣上在里面休息,你这样大声喧哗怕不是会搅扰…”
“长衫,你进来吧…”
就在裴邵武试图阻止叶长衫之际,屋里忽然传来英平虚弱的声音。见英平发话,裴家兄弟也不好阻拦,老老实实地将门打开。
叶长衫急忙走进屋中,当看到英平的模样时,他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见英平面色惨白地靠在桌腿旁,嘴边仍挂着血渍,胸前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才进行了生死搏杀一般。
“扶我起来…”英平无力地说道。
叶长衫赶忙上前将他扶起,随后从旁边端来一杯茶水,小心翼翼地喂入英平口中。
经过短暂的休息与补充,英平脸上稍稍恢复些许血色,他知道叶长衫来意是何,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怎样?五师叔他们如何说的?”
叶长衫将姬阳与和子春那日的判断结果几乎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此时再看英平的现状,心想此汤药的毒性果然与三师兄与五师姐所说相差无几,所幸解毒之药已经制成,虽然未知其功效如何,但既然两位师兄师姐都没说什么,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听着叶长衫的介绍,英平是越听心越惊,越听心越谅凉,直到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心有余悸地说道:“这药里有猫腻我是猜到个七八分,只是不知这‘噬魂香’竟如此之毒!若非三师叔博闻多识、五师叔药术精湛,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即便不死,恐怕也会瘫痪、痴傻吧?”
叶长衫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说道:“这是两位师兄师姐连夜赶制的药丸,时间紧迫,所以没做多少,过几日待他们多做一些我再回去拿,你先快服下。”
英平接过药丸,用茶水将其顺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便感觉胸口一阵清凉,随后这阵清凉顺着经脉遍布全身,将先前那阵恶心、眩晕一扫而空,手脚也恢复力气,脑袋也清醒不少。他尝试着催动体内的天地之息,果然比方才顺畅许多。
“如何?”叶长衫关切的问道。
英平长吐一口气,点点头道:“好多了。”
叶长衫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看着英平渐渐恢复往日的精神,便问道:“你是何时发现这汤药不对劲的?”
意识渐渐清醒后,英平回忆道:“不过服用两次后,我就发现这汤药不对劲,不但令人上瘾,还会让人心智渐失。”
“哦?如何发现的?”
“这汤药初闻奇香无比,入口也香浓顺滑,离口仍留有余香,叫人念念不忘,不用一盏茶的功夫便让人觉得精力充沛、无比兴奋,而后便身心愉悦、情欲高涨,恨不得便死在万花丛中…可一个时辰后,其后劲便上来了,起先是头晕眼花,随后便是浑身乏力,再后来便是天旋地转、神识不清,一会儿感觉自己飞到了天上,一会儿又感觉自己掉入万丈深渊,一会儿让你身处火炉,一会儿让你坠入冰窖,更可怕的是,但凡有人靠近你,你都会觉得那人是要加害于你,让你瑟瑟发抖,唯有再次服用一剂汤药,这症状才能好转。”
叶长衫心道,这汤药不似砒霜却比砒霜还毒!砒霜不会令人上瘾,这汤药却会令人欲罢不能,毒!实在是毒!
“那接下来你怎么办?”
面对叶长衫的疑问,英平亦是一片迷茫,他自嘲地一笑,道:“怎么办?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继续喝这毒药是死路一条,不喝吧…若是被发现了恐怕也难逃一劫…本来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可临了临了,却还是狠不下这个心啊…”
叶长衫不明白英平口中‘狠心’的法子是什么,他见英平似乎不愿继续往下说,便也没有再问。
“实在不行,咱回山门去吧?”
听到‘山门’二字,一段久远而又美妙的回忆浮现于脑海,英平嘴角上扬,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但随后这个笑容马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哀叹。
“山门?躲起来么?”英平苦笑道。
叶长衫没有立马回答,他知道英平的个性,‘躲’向来不是他的选择,哪怕碰个鼻青脸肿、鱼死网破,他也要坚持到底,若放在过去叶长衫是绝对不会开这个口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已经有人想要英平的命,‘躲’这个选择就要好好思考思考。
见英平心有不甘的模样,叶长衫心下一狠,说道:“你知道如今就连那些太监宫女都不将你放在眼里了么?”
“嗯?什么?”
叶长衫将方才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告知英平,他试图用此来彻底‘击垮’英平,让他放弃一切留下的念头。
英平似乎也被‘击垮’,此次他没有任何愤怒,而是毫无脾气地喃喃自语,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叶长衫有些不忍,但又不得不如此,他默默地看着英平,只见英平离开座位来到窗边。叶长衫没有开声打搅他,只是让他安静安静。
良久,英平再次开口,道:“长衫,你替我去小楼,将我母亲的画像、灵牌取回好好保管。”
叶长衫一愣,问道:“只取画像?小楼不要命人封起来?”
“封起来?呵呵…算啦…只要母亲不被这些奴才冒犯,其他的…就随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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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大书房内,王少惊正与伯父在棋盘上厮杀得火热。王少惊脸色红润,显然此时的他有些兴奋,而坐在对面的王延庆则一脸神定气仙,他时不时地抬头笑着看看自家小辈,全然不似王少惊这般忘我。
再看看棋盘上的局势,王少惊所执的白子攻势凌厉,将王延庆的黑子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如此一看似乎是占了上风,也难怪王少惊会如此兴奋,要知道与伯父下棋他可从来没有赢过,虽是小小的一盘棋局,但对他来说却是一次很大的‘胜利’。
见侄儿全情投入,王延庆微笑着摇摇头,局面上的劣势似乎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反而让他更加愉快——毕竟他位极人臣,平日里就算是吴泽于他下棋也会有些畏首畏尾,就更别说其他人了,也只有自家小辈能无所顾忌,与他杀个尽兴,也正因如此,他反倒更加重视起这盘棋。
感受着侄王少惊的凌厉的棋路,王延庆内心有些唏嘘,这侄儿当真与自己年轻时没有两样,敢杀敢拼,全然不给对手留半点退路。但姜终归是老的辣,虽然王延庆不如王少惊这般死死盯着棋面,但对于全盘他早已了然于胸。他淡然地将棋子放于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地方,整个棋局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王少惊同样也感受到了这一变化,他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头也紧紧锁住,全然没有方才的兴奋与喜悦。又过了几轮对决,此时再看棋面白子哪里还有优势可言?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缴械投降了。
王少惊轻叹一口气,他将手中剩下的几颗子丢入棋篓,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小侄认输。”
“哦?哈哈哈哈——”见王少惊如小孩赌气一般,王延庆露出久违的大笑,他说道:“少惊啊,虽然你输了这局棋,但伯父看来你这棋术倒是大有进步。”
王少惊仍有不服,说道:“进步有何用?还是赢不了伯父。”
见侄儿不服输,王延庆说道:“你可知当年你爷爷尚在的时候,伯父同样是一胜难求啊。”
听王延庆提及前不久过世的爷爷,王少惊那股不服的劲儿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
回忆起父亲的音容笑貌,王延庆也一阵感叹,他说道:“当年伯父每次输给你爷爷后,也同你一样不服输,总是吵着要再来一局,可越是如此吧…这棋就下得越臭,原本还能与他杀个难分难解,到了最后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会被他杀个落花流水…”
王少惊彻底没了脾气,方才的那一点不服气早已不知踪影。
“下棋啊与做人做事一个道理,你越是急就越容易出错,‘落子无悔’…人生何尝不是?一招不慎,满盘皆属,尤其是咱们王家这般显耀,莫说大唐,整个中原都多少眼睛盯着呐,你要是走得不稳,恐怕随时都可能落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王少惊微微一怔,而后谦逊地说道:“侄儿受教了!”
王延庆笑着拍了拍侄儿的肩膀,说道:“不扯远,咱继续说‘棋’。这棋路啊无非一‘勇’一‘智’,勇者一往无前,遇事绝不畏畏缩缩、怕这怕那;智者运筹帷幄,总是先思后行、瞻前顾后。有勇而无智,蛮也,有智无勇,怯也,少惊如今你的棋路是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唯有智勇双全,方为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