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过白日艳阳的炙烤,此时阵阵的夜风如同美酒一般令人畅快、舒适。
方直站在大营门口抬头望向高高的关卡,他眼神中透着丝丝坚毅,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
剑关上,刘代为首的各领主依然在举杯欢庆,领主们淫荡的大笑声以及他们怀里舞女柔媚的娇羞声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放肆,与关下唐军的沉寂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这些得意忘形的领主不知道的是,就在一个时辰前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一支骑兵队伍悄然来到前线。不过这支骑军并没有进入大唐军营,而是选择驻扎在某个不起眼的山脚下,待夜色降临后这支骑军便与黑暗融为一体。
人衔草、马衔枚,黑衣潜于夜,明月不能照!
这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衣千骑无声无息地行走在崎岖的山道上,一点一点地向山峰顶段攀登,因为那儿有一个同样令人不寒而栗的‘蛮荒恶兽’在等待着他们!
远处剑关关楼中火光点点,随着强劲的夜风左右飘摇。呼呼作响的山风中似乎夹杂了领主们的欢笑声、高歌声,仿佛在告诉所有唐军——任你兵强马壮,我们仗着蜀山天险又有何惧哉?
笑吧,唱吧……相比于天上的夜色与身上的黑衣,或许这些领主的欢声笑语才是黑衣卫最好的掩护。
终于,在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跋涉后,黑衣卫终于来到了山顶。
常小天与叶长衫早早在此等候,原本常小天还有些焦躁,当看见黑衣卫出现在视线中后,悬着的那颗心便落了下来。
鸩牵着高大威猛的羌族骏马来到常小天面前,或许是感受到黑暗中巨弩散发出的阵阵杀气,原本久经战阵的羌族骏马竟然有些躁动不安,鸩用力牵住缰绳并抬手安抚,骏马这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启禀大人,黑衣卫三千骑兵集结完毕!”
黑衣副统领在清点完毕后立马来到鸩的面前向他报告,经历了重重艰险后,英平深知这支‘黑色屠刀’的威力以及它对自己的作用,是以在翦除王家坐稳皇位后,他便立即下令让校事府扩充黑衣卫队伍,短短数个月这支令人不寒而栗的黑色骑军便壮大到了三千之众。
在得到信任的副将的准确答复后,鸩便转头看向常小天与叶长衫。常小天与叶长衫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常小天深吸一口气道。
“嗯!”叶长衫重重地回应一声。
鸩虽然话不多,但时至此时他却依然不知此次出征任务,眼瞅着稀里糊涂地被带来山顶,跟前竟是万丈深渊,他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去哪?”
常小天表情严肃地拍了拍鸩的肩膀,随后指了指对面同样高耸的峰峦。
鸩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对面?”
常小天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道:“对!对面!”
鸩小心翼翼地向前移了一步,看着脚下的无底深渊,他随脚将地上的石块向下一踢——
‘嗒——嗒——嗒……’
石块清脆的撞击声在山壁间回响,响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到最后彻底吞噬于黑暗之中……
很显然,若从这地方掉下去,就算是天玑强者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鸩知道常小天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开玩笑,于是再次问道:“怎么过去?”
“飞过去!”
这次说话的人是叶长衫,只见他走到一旁将黑布掀开,一台完全展开且固定在坚硬地面的破势巨弩出现在众人眼中,看样子它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怎么飞?”
叶长衫指了指地面上三根的巨针。
鸩顺着叶长衫指的方向瞟了一眼,发现三根巨针旁还有三团黑乎乎的东西,于是便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原来这三根巨针旁边还放着三卷厚厚的绳索,而这绳索的头已牢牢地固定在巨针的尾巴上。
“三箭射过去,人先绑在绳套上过去,随后把绳套再拉回来,再将马套好送过去,循环往复,日出之前三千名黑衣皆可飞渡对面。”
鸩捡起绳索扯了扯,再确定绳索足够牢靠后,便随手一丢,说道:“行!”
“到了对面沿着小路便能绕至剑关关内,这里便是两山间距最近之处,相距不足百丈,不过虽说绳索足够坚固,但以防万一还是不能带太重的东西,所以我给你们准备了三日的干粮,从明日日出开始算,第二日戌时向刘代军营发起进攻,届时刘仁芳的军队接应你们,你们只顾杀敌便可。”
说完,常小天便吩咐士兵将早已准备好的干粮袋子递于鸩的手上。
鸩掂量了一下,随后将它收入腰中,说道:“事不宜迟,开始吧。”
叶长衫深知这位黑衣统领的性格,他也不多说什么,默默地向常小天点了点头。
常小天会意,他挥了挥手,三名强壮的军大汉便弯下腰去合力将一根巨针抬起,随后在号子声中吃力地装入巨弩。
‘咔——咔——咔——’
叶长衫操动着机关把手将弩弦拉紧,他盯着对面山崖的那一处平地,他知道这三箭绝对不能射歪,若是稍有偏差便会给黑衣卫带来极大的不便,尤其是他们胯下的骏马。在深吸一口气后,叶长衫不再调整,他瞄准目标定住手臂,随后扣动扳机——
‘咻——’
巨针扎入黑暗,锐利的箭头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响声,地上的绳索像腾龙一般猛烈地向黑暗的空中飞去。
‘铛——’
一声厚重有力的撞击声从对岸传来,脚下的所剩无几的绳索也不再飞动。
叶长衫捡起绳索,随后他使出全力拉了拉,在确定巨针已牢牢地嵌入山壁后,他便又对常小天点了点头。
常小天会意,赶紧让军士接过绳索,用铁锤、凿子将绳索这一头固定好。
“来!第二根!”
那三名军大汉在叶长衫的指使下,将第二根巨针再次装入巨弩中。
‘咔——咔——咔——’
‘咻——’
‘铛——’
“来!第三根!”
‘咔——咔——咔——’
‘咻——’
‘铛——’
“快点儿!快点儿!看着射过去就赶紧固定,还要老子催么?”
常小天呵斥着,士兵们雷厉风行地将第二根、第三根巨针的绳索都固定好,至此,两座原本遥不可及的山峰之间便架起了一座‘桥梁’。
“快!将绳套按上!快!”
常小天依然没有停止号令,在他的指挥下,几名军士又将一捆长长的绳索拿出,只不过这次绳索上绑的不是巨针,而是一个用马鞍制成的绳套,绳套可收缩、放大,小能缚紧一名成年男子,大能套下一匹骏马。
在安装好特制绳套后,常小天亲自检查一遍,在确定绳套牢固后,他便看向鸩,问道:“谁先过去?”
虽说这三根绳索看上去非常牢固,可这下面毕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就算是杀伐果断的黑衣众将此时也露出丝丝犹豫。
鸩自然感受到了身后部下的迟疑,他也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仍然会不顾一切地执行,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只见鸩从常小天手中接过绳套绑在自己腰间,说道:“我先,随后你便将我的马送过来。”
常小天微微一怔,可再看见鸩眼中透出的那一股坚决后,他便不再迟疑。
“我愿紧随统领!”
见鸩身先士卒,黑衣卫副统领毫不犹豫地跟上。
“我愿紧随统领!”
“我也愿意!”
一时间,身后黑衣卫将士纷纷表态,坚决之声络绎不绝。
常小天看着这群视死如归的黑衣卫骑兵,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鸩,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这支凶悍无比的骑军彻底服从。
“好!那你到了那边后就扯一扯绳子,我们便会将绳套拉回来。”
鸩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多说什么赶紧将他送过去。
常小天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飞渡的人是他一般,随后便对着拉着绳索的军士说道:“开始吧!”
‘呼——’
一声长啸,黑衣破空而去、俯冲而下,不一会儿便鸩的身影便被黑夜吞噬,与之融为一体,就算叶长衫有猎人一般的双眼,此时的他眼前也是一团漆黑。
崖边上,众人攥着拳头,所有人心中紧张至极,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或许鸩能够顺利到达对面,或许鸩会卡在半空,甚至会因种种意外导致鸩掉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黑暗中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众人们心中冒出种种猜想,一股不安地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嘶——嘶——’
鸩的战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处境的不妙,发出阵阵低鸣。叶长衫连忙上前牵住缰绳,另一只手不停地安抚着受惊的战马。
“将军,他……”
“嘘!”
绳索旁的士兵没能忍住内心的担忧最终还是选择开口,但却被常小天很快制止,因为他知道这种紧张、恐怖的情绪一旦蔓延,在这黑暗的山崖中会造成大乱子,是以不管这位士兵平日里与自己走得再近,此时他都必须严厉地喝止住他。
士兵忧心忡忡地将话咽回肚中,他的手随着绳索一直在抖动,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绳索带着他的手在抖,还是因为担忧鸩的安危在抖动,至于绳索,他也分不清是鸩的滑行让他抖动,还是山谷中簌簌作响的晚风。
忽然,绳索停止了抖动。感受到这个变化后,士兵的双手紧紧握住绳索,一向干燥的双手此时竟渗出汗来。他死死地盯着漆黑的对岸,生怕有任何意外发生。
黑暗中,一点火光亮起,这束火光虽然看上去只有那么一丁点,但他却像古老部落中燃烧的圣火一般照亮了所有人的心间!
“快看!有火光!”
见对岸亮起的星星火光,众人不禁喜出望外,一时间所有焦虑、担忧皆一扫而空。
常小天倒没有像众人那样兴奋,直到看见鸩按照事先约定好的用火折子比划了三个圈后,常小天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下,因为此时他才确定鸩没有事、对岸没有任何异常。
在得知鸩安全抵达对岸后,众人不禁士气大振,带绳套拉回来后,黑衣副统领主动走上前去将其套在自己身上,二话不说地摇了摇手,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
在黑衣副统领自信的感染下,其他人也不在紧张,小心地将他推上索道。
‘呼’的一声,第二名黑衣消失在黑暗中,或许是因为鸩的成功飞渡给了他勇气,这位副将竟然很快地到了对面,用时竟只有鸩的一半。
至此,留在原地的众人不再有任何顾虑,剩下的黑衣们毫不犹豫地上前纷纷飞渡对岸。
高耸的山崖间,一个个黑色的身影飞跃其上,犹如天兵神降、翱行如坠珠。整整一宿的功夫,三千名黑衣卫及其战马一个不差地全数飞渡于岸。当最后一名黑衣卫抵达对面山崖时,东方天边已然亮起鱼肚白。
集结完毕后,黑衣卫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他们立即整装向敌军腹地进发。
见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留在原地的众人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当最后一名黑色身影消失在眼前后,叶长衫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常小天冷冷地笑了笑,那股玩世不恭的痞气再次回到他身上,他不屑地说道:“怎么办?干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