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都西北一角,有一条人气鼎盛的城隍街,街道尽头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府邸,坐北向南,门前有三丈高的水磨砖照壁,正中嵌有鲤鱼跳龙门的浮雕,四角有镂刻龙凤的纹饰。
壁北立了重达两万余斤的一对铁旗杆,杆顶有铁斗,斗角插铁旗,旗下铁龙缠绕,生动逼真,仿佛挟雷带电,从天而降,顶端一对朱雀,振翅蓝天,姿态自由。杆身有楹联一副,上书“畿察动先,念知幽处”,整座府邸布局独特,飞檐落霞,鎏金映彩,宏伟壮观,气象森严。
这里就是城隍庙了
沈庭文站在庙前的一座牌坊下,左右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抬头见上置“显佑昭灵祠”,牌坊左右盘踞石狮,对峙雄视,威严而肃穆。
普通人看来,或许只会觉得这对石狮雕刻得灵韵天成,栩栩如生,但在沈庭文眼中,这两只狮子就是活的,而且形貌更加神骏高大,各自瞪着铜铃大眼,不时还会朝他低吼两声。
沈庭文面露笑意,这两只石狮是负责监察城隍庙周围的看门神兽,他年少时习得道法开了法眼,看出了这两只狮子本相,问了道馆的人,据说是受了城隍点化显灵,那时他才知晓城隍庙里面是有鬼神的,但并未多想,以为是朝廷敕封的神灵,自行敬而远之了。
直到韩世雄给他讲解了冥司秘闻,才明白人间鬼神都是冥司敕封,只不过须经过朝廷盖章认证,不然依旧不得享受香火供奉。
见两只狮子耀武扬威,他拿出那枚玄青色令牌,马上就见前面凭空走出来一个身穿官衣的男子,而旁边诸人皆对其视而不见,此人更是如同鬼魅一般穿过人群来到了沈庭文眼前。
“左判章林,奉城隍之命,特来迎接明府。”
男子向沈庭文拱手一礼。
“有劳判官了。”
沈庭文郑重回礼。
两人走进牌坊,混着人流进入城隍庙内,来到一座大殿外,大门正上悬挂了一张匾额,沈庭文瞧见匾额上字,神情微微一愣,只见匾上刻着“你来了么”四个金色大字,稍一思索,这句看似普通口语,实际却是一句颇有深意的警语,不信再看左右楹联,分别写着“善行到此心无愧,恶过吾门胆自寒”,正好与匾额上字互相呼应。
左判章林站在旁边一道偏殿门口,道:“明府请走这里进去,伯爷在后园设下酒宴等候明府入席。”
沈庭文点点头,移步走入殿门,眼前场景骤然变幻,他已进入了一间幽静的花园,几步外摆着一桌酒宴,旁边坐着一个老者,白须飘飘,身穿一身红袍,神色不怒自威。
“见过城隍。”
沈庭文上前恭敬行礼。
老者就是城隍,他定定的打量了沈庭文一眼,笑道:“坐下说话吧。”
沈庭文再度一礼,坐到了下位。
城隍语气和蔼,端起酒杯,道:“桌上的菜都是我让人去城中酒楼置办的,但已经凉了,不过这酒是陛下赐我的贡酒,你且品品看。”
沈庭文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
城隍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道:“不问我为何请你过来?”
沈庭文执礼道:“末官不敢妄自揣测,还请城隍明示。”
城隍仰脖饮尽杯中酒水,道:“都授了道馆箓碟,还自称末官,承宗真人说的不错,你的性子不像是个年轻人,倒跟我那些手下老油条十分相似,直说了吧,是冥司传话下来,让我寻你取回几件东西。”
“原来如此。”
沈庭文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在家听到城隍相请就猜到是冥司找他,直接从次元空间取出两块面木牌递到了桌上。
两面木牌就是在开原郡打杀了两个阴差入手的,另外还有两根黑短棍,他留给李行竹等人收了。
城隍根本不看桌上木牌,口中言道:“还差一件,你手里不只是有两面游巡的令牌。”
沈庭文略作沉吟,道:“可是那枚铁牌?实不相瞒,末官因为回京走的匆忙,一时疏忽,将其留在了南康县府,并未随身携带。”
“实不相瞒?”
城隍闻言大笑,从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递到沈庭文眼前,道:“那你赶紧传讯南康县,让人尽快把牌子送来,这是冥司让我交给你的,用这个换那面牌子,你不会吃亏的。”
沈庭文面露疑惑,拿起帛书打开,发现上面是一张已经签好印章的敕封符诏,除了名字那里空白,相关职位权责写的清清楚楚,只不过这职位并非人间官职,而是冥司神位,上书“丹朱国唐都赏善司通判”。
“敢问城隍,这是什么神职。”
沈庭文见过这种符诏,南康县被封为土正的李渔就有一张,只是他从未听说过唐都里有什么赏善司。
城隍笑道:“因为符诏上无名,赏善司还未设立,冥司的意思是,这尊神位归属由你自行决定,哪天你有中意的人选了,就将这符诏打入那人神魂,届时朝廷自然会在国都建立相应的庙府,此神职权柄仅在本君之下,你明白该怎么做了吧。”
沈庭文拿着帛书问道:“那面法牌对冥司很重要?”
城隍哼了一声,道:“当然重要,那铁牌是邻国一拘魂使作乱的铁证,这奸滑恶鬼竟然派辖下阴差越境作乱,引得我国的冥曹神将四处奔寻,耗费半年时日都没结果,凭白在冥司受了好几次申饬,如果不是你查明了背后真相,神将如今还在到我国到处找人,此外,冥司原本只想用一个听命鬼差的职位敷衍你,但是现在突然换了一个足够份量的神位出来,你可知这是何缘故?”
沈庭文摇头:“末官不知。”
城隍提壶把酒杯倒满,冷笑道:“因为你在路上将此事飞符上报了道馆,并且我从冥司得知,你同时也飞符给了南康县的土正和地仙,那地仙收到符讯,立刻就命土正把冥司的传度阴帅叫出来质问了一顿,而护国法师在接到你的符讯后,也马上联系了全国各地道馆,命他们把事情真相告知了缉查神将,让他们去邻国做客去了,并且还另外通知了其他几个相邻的国家修士,等于说如今那拘魂使作乱的事已被广为通传,这对冥司的影响很不好,所以下了血本要封你的口,查到那拘魂使授封何地,冥司就会从那里撤去一位通判。”
沈庭文疑惑道:“可此事已经传出去了,就算冥司要封口,也为时已晚了吧。”
“谁叫你偏偏拜入玄门了呢?”
城隍眼中浮现讥讽,道:“你得授道法,自此长生有望,冥司担心你活的久了,会把这事越传越广,就让我跟你嘱咐一声,拿了符诏之后,此事就到此为止。”
沈庭文沉默片刻,将帛书收好,言道:“末官明白了,稍后回去就飞符让人将法牌送来。”
城隍不禁哑然,盯着他看了半晌,举杯道:“你不做官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