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还是很感兴趣,为什么你们三支队总是喜欢做那个特立独行的刺儿头。”
“真讽刺这种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邵梓的嘴角抽了抽,“更讽刺的是多亏了我那位活爹上司,我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你。”
这两个人单独出现在同一场所不是时时能够见到的事,原因主要在于邵梓不是喜好自找麻烦的人,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幸运的正排在莫云晚找乐子列表的倒数几位中。
——或许是和江秋类似的原因,邵梓平日里的没脾气和不还嘴让嘲讽他的行为显得非常多余,因此他和这位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莫法医平时甚至还像半个朋友。
除非涉及某些特定话题。
莫云晚哂笑,“其实还有第二个未解之谜:为什么都到了这种地步,宋局长还不给你们梁队穿小鞋大发雷霆。又或者他老人家只是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毕竟就这点时间临时连多余一个外勤都派不出来,只能让你带上我这么个暂时没尸体还要加班的法医来凑人数出外勤——这大概是向民众宣传出警必须有两个人最大的弊端,是吧?”
邵梓扶额,“你分明是自己看到我在楼下开车出去跟上来的。”
他本来都做好了不守规矩单人出警的准备。倒不是叛逆期姗姗来迟,日久生情也爱上了违规活动,而是这次行动根本不是遵照向民众宣传的“至少两人出警”规则的事。
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找关系让昱州市局立刻派人前往现场的是一个……或者说一群大概不会在乎这种细节的熟人。
昱州多少也算个大城市,晚上的市区仍旧静不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红绿灯下仍然有乌泱泱的人群和车流来来去去。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也不至于像晚高峰一样堵车,交通堪称顺畅,起码私家车的出行体验几乎是一路无阻。
此时莫云晚坐在驾驶座后的位置上,一般遵纪守法的邵梓即使不可能在开车的时候回头,也能听到她不在乎坐姿和礼仪翘起二郎腿时的衣料摩擦声。
毫不意外。
“别踩到车座……”这是邵梓最后的挣扎,伴随着一声叹息。
——众所周知,令别人愁眉苦脸饱受摧残是令莫大法医倍感愉悦的精神食粮。邵梓是不理解却尊重顺从不反抗了,但也很好奇这回又是什么吸引了这位大神的注意力,如果受害者不是自己的话就更好了。
车程不远,他们很快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是莫云晚先下的车。
不锈钢人平日里大概也需要基本的保养,原本戴着一副蒸汽眼罩闭目养神的她打开车门,刚刚开到一半就惊讶地吹了声口哨。
“我还以为又是疗养院呢,怎么是在姓袁那一家子人的老巢?”
庄园矗立在苍茫的夜色中,外墙以光滑的大理石镶嵌,反射着远处低调但并不便宜的灯光,闪烁出冷冽光泽。修剪整齐的树篱围绕着建筑,看似宁静和谐甚至自然娴静,但只要稍微注意到鹅卵石大道两侧镶嵌着隐藏式的地灯,就很难忽略其中做作之处。
“哪来的又……说到底,你为什么刚好这么关心这案子?就因为和小陆打了赌?事情发展成这样和你们俩给的条件都天差地别,据说还要庭外和解,赌局都作废了吧?”
莫云晚随手把尚在发热的眼罩揣进了兜里,目光深沉地抱起了手臂,“你懂什么?难道你推测的动机,是我想要挽回面子,才用关注案子表达回避赌局的非必要性吗?”
“不然呢?”
“简直是在藐视我的情操和职业素养。法医也可以算是刑警,身为同事,你不能就这么诬陷一个人对工作单纯炽烈的热情,不然很容易被人认为只是有着嫉妒心。”
“……”
邵梓本来也想做个捧哏放弃挣扎,但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静默实在不太给面子。
但是今天莫云晚兴致盎然,大概是什么自定义的黄历上写了“今日忌分享生活”,故而升起了反叛之心。
“不信可以去我们法医办公室看看。你可能没注意,门上新挂了副内容真挚的锦旗,感谢我在业余时间热心接受咨询。内网那个咨询邮箱知道吧?别人只会自动回复,我是真的会看看能不能帮上忙。我以前也说过当法医是热爱,谁叫你们都不相信。”
莫云晚这回算是心口如一,工作也真没闲着,在车门外环顾了一圈。
“所以我说有钱人藏都不藏——你们这种人省一辈子的节约出的资源,还不够他们一年电费的花销。”
远远望去可以从栏杆间隙里看见别墅本体,别墅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室内的灯光,拉起的窗帘缝隙隐约可见高悬的水晶吊灯。高处露台的扶栏由遍布整座庄园黑色铁艺构成,稳不稳不知道,上方甚至装点着一眼数不清的灯笼——根据低调奢华的颜色走向,这可不是什么过年忘记摘下来的纪念品,而是仅仅用于营造氛围感的能源浪费神器。
“行了,你能给我凑人数我很感激,袁董事长现在算半个病人,我听说你也还拿着你的行医执照。难得上门要了解的东西很多,没你也许真的不行。”邵梓也终于拉好手刹下了车,低头发了个短信便走了过来,“……但是,他们真的自愿给你发的锦旗?”
作为性格恶劣之至,却用职业能力活生生扭转被排挤或者解雇乾坤的人才,莫云晚的各项工作素质值得肯定,但邵梓或者任何一个昱州市局和这位大爷打过交道的同事显然都不会相信,这种剑走偏锋的待人处事态度能得到真诚感激而不是避之不及。
除非对方是什么新时代“忍者”或者天然热衷于此的受虐狂。
“那当然。毕竟我开始是用邮件交流给他们做的咨询,没说什么闲话,也许是树立了某种错误的刻板形象。后来给他们打了电话讲了几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找上我,只是隆重表达了感谢——大概是终于大彻大悟,明白该怎么摆脱依赖、重新做人了吧。”
话正说着,挡在他们和车辆跟前的黑色栏杆门以均匀的速度敞开。如果不是门边没有被很好隐藏起来仍旧泄露出两根电线的机动装置,这种情况实在很像是闹鬼。
“我一直觉得这种东西应该是手动的。”莫云晚仰头叹气,“可悲啊,二十一世纪根本就没有真正庄重深沉的巴洛克铁艺大门,只有冰冷无情又可笑的电动遥控开关。”
邵梓感受着胳膊里被灌入的冷风,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有点后悔没带出来他那件虽然做作但确实保暖的风衣,“你如果在幻想这里会突然发生什么稀奇古怪的谋杀案,我建议你还是停一停。”
“怕什么?我也不是刘澈那种乌鸦嘴。如果只是想想都犯法,你家孩子现在可能得被判有期徒刑。”
这时,被隐藏不错的对讲机也在一旁的绿植下开始发声:“抱歉久等了,我现在刚好有些安排,管家会接你们进来。”
明显是之前见过的袁大少袁振的声音。
邵梓一扭头,就看见莫云晚面无表情地冲着自己做了几个口型。他还算能读懂一些唇语,结合莫云晚的个人特色,依稀能看出来对应的文字应该是“这就是凶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