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被饲喂得膘肥体壮,战士们在饱餐一顿煮麦后,也纷纷储备了一大批高能量干粮。
有些臭味的咸奶酪、放在陶罐里的蜂蜜、鲱鱼肉干,这是罗斯人自古以来会储备的远足时即食食物。过去碍于条件有限,远行猎人们的储物不多,如今罗斯骑兵普遍储备了一批这样的美餐。
每当需要埋灶煮麦时,战士们会将准备好的面粉拿出来,揉成面团拍打成饼状,就直接用木棍串着在篝火上烤,当烤熟后就收起来,留作野战时的主要口粮。
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有着安定的环境,将麻袋里的燕麦、小麦倾倒入铁锅里,在这愈发寒冷的气候下大伙儿美滋滋得吃上一顿热乎饭。
驯鹿群再一次充当罗斯军的辎重驮马,它们背负满是麦子的麻袋、铁锅、杂七杂八生活品,甚至是搭建帐篷用的折叠好的麻布。
当然,这些驯鹿本身也是罗斯军的食物。
在大军需要吃鲜肉的时候,挑选一些体弱个头迁到僻静之处宰掉。
至今罗斯军的驯鹿群仍有四千五百头之巨,再配上一路上缴获、购买的马匹,陆路部队拥有的全部马、鹿之重量仍有六千支多。
这些雄鹿都被斩了鹿角,使得远远看去一头鹿有一些马匹的意味——好似一匹习惯勾头的大马。
识货者分得清何为马匹何为训练,但对于平凡的吕贝克农民而言,似乎它们的区别也不大。
新的一天,天有阴霾,北方似乎也强了些。
“这是要下雨吗?如果出现糟糕的秋雨,可不是一个吉兆啊。”菲斯克话是如此,表情依旧热情洋溢。
尤其是自己的女儿维莉卡已经对着海军出征,庞大的舰队有着充分的航海经验,再贴着海岸线走断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留里克现在心无顾虑不以为意:“哪怕是提前下了第一场雪,也无法阻挠我们的进军。再说,现在还没有到秋分。”
“也快到了。今日我军开拔,你说……米斯图伊那个家伙真的可以集结大军?”
“他会到。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盟友了,我现在愿意相信他。”留里克掐着腰自信言辞,虽然这么说仍给人一点牵强感觉。“走吧。看起来兄弟们都吃过饭了。收灶、上马,我们走。”
全军快速集结,罗斯骑兵集团一如他们在过去两个月所表现的那样是一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铁锅直接在河水里涮一下,即完成清洗也冷却了,再以绳索捆住两个铁锅的把手,将两锅同时挂在驯鹿背上。
骑兵们依旧穿着板甲衣与板甲裙,考虑到天气确实冷了,特别准备的御寒毛衣现在派上大用场。于是每一名战士又显得体态臃肿了些,可谁能说衣物之下不是健壮肌肉呢?他们本就身材更高,这番看起来更加魁梧,显得所乘骑的突厥马都能被讥讽为“人在骑兔子”了。
坐于马上的留里克向后扫视一眼,只见各队的队旗都高高树立。
“都准备好了。”默念一句,他正式下达命令。
军队排好队列,马蹄淌过特拉沃河支流的瓦克尼茨河的浅滩渡口。
过河的马匹与驯鹿不禁抖动一番鬃毛,聪明的战士则一度整个人加紧双腿跪在马鞍上,只有一些倒霉蛋弄湿了靴子。
当罗斯军抵达约定之地、昨日差点爆发血拼的荒地,这里空空荡荡,倒是不远处的吕贝克明显热闹非凡,站在这里可以听到远处的低沉轰鸣。
“他们在诓骗我们吗?根本没来。大王,我们当小心。”警惕性很高的菲斯克不得不谏言。
“命令全军保持戒备。”留里克目不转睛看着吕贝克的那些堡垒突击下令,又坦言:“就算米斯图伊因为某些原因出尔反尔也无妨,我军历经磨难每个战士都已经是英雄,打起来也无妨。”
嘴上喊那个男人是大叔,心里依旧保持最基本的提防。
至于待在柳比采堡垒的米斯图伊,他的确因为很多事弄得手忙脚乱,而更简单粗暴的原因是这个老家伙因为精力远不如年轻人,他每日起得较晚,倒是在他还清醒的时候吕贝克骑兵已经在集结了。
留里克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在约定之地一顿好等,等得战士们都对戒备令疏忽大意了。
直到……远处开始出现骑兵,以及一批白底的十字旗。
留里克眉头紧锁凝视着:“这个家伙终于到了,真是让我一番好等。”
菲斯克把脑袋凑过来:“他们越来越近,骑兵规模很大。他们似乎没有战斗的意思。”
“那么……我们就继续等吧。看看一会儿有什么寒暄。”
显然吕贝克的米斯图伊做了较为充足的准备,那些骑兵分明是一人双马,丰厚的马匹储备看的人眼馋。
留里克一眼认出了那个米斯图伊,老家伙仍旧顶着那插着金片的头箍,在一众法兰克风格打扮的骑兵中格外显然。
他轻轻夹一下马腹,驱使坐骑走出军阵,见状米斯图伊也策马而来。
“罗斯王!留里克!听说你大清早就已经到了,很抱歉让你等了很久。”
“无妨。作为客人,我的确要等一等大叔你啊。”留里克又是一番刻意亲昵的寒暄。
“好吧。我还是有一些错误,现在我们已经合兵。如何?”米斯图伊示意眼神:“现在就出发?”
这样问话反而有一点唐突,留里克耸耸肩:“那就走吧?前往汉堡,我们可以快点。”
“是要快点,现在由我带路。你们……只要跟在我军身后就行了。”
“好吧,我就跟在你的后面。下一步去哪里?”
米斯图伊很满意罗斯王的爽快,吕贝克军在前开路以引领兵力很多的罗斯骑兵,这大大满足了老家伙的虚荣。他高兴得指向正南方:“先去拉策堡。昨日我的使者已经去了那里,拉策堡男爵一定做好了准备,他必须跟着我一同南下。”
留里克并不清楚拉策堡的位置,还以为在他的认知里这一地名很陌生、想必缺乏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是拉策堡吗?看来不会影响我军前路。这样的话,你的军队会更有实力。”
“也许吧。”米斯图伊轻叹一声:“那个家伙实力不济,这次远征必须全员骑兵,拉策堡男爵若是能召集二百骑就好了。倒是本地的主教大人在那里,此次远征,我也需要带上主教一同前往,再不济也得是一名有水平的教士。”
“这是何意?”留里克听得莫名其妙。
“我信得过你,实话实话好了。”米斯图伊的脸看向灰蒙蒙的苍天:“很多贵族说我是假意皈依,他们说得不全错。想让整个奥伯特利迪特皈依天主不是我一道命令即可完成的,我现在大肆扬起十字旗,还需要教士的大力支持。我们将前往汉堡,我会见到那个埃斯基尔,倘若这一次我带着拉策堡主教一起去,萨克森人应该会高看我一眼。也可以……在过境萨克森人领地之际避免误会。”
“看来这里面还有很多故事,行军之际这些事我也有意和你聊聊。拉策堡?走吧。就去那里。”
两位王者碰了头,留里克回到军中,与焦急等待的大将菲斯克碰头。
“已经谈好了,让他们先走,我们紧随其后。”
“让他们先走?我们跟在后面?大王,岂不是有损我军尊严?”
“无妨。让他们走,这样我们好好看看他们的军容评估他们的实力。再说,如果旅途遇到麻烦就先让他们的吃亏。而且……”留里克微微一笑,“就像是一只绵羊,没有用犄角脑袋对着我们,而是松软的尾巴全都是破绽。现在米斯图伊该更担心一下我们突然捅刀子。我估计,那个老家伙已经对我们放松戒心了。”
于是,吕贝克军先行一步,除了米斯图伊的本部兵马、从维斯马城收编的骑兵外,目前还有住在罗斯托克的凯西纳伯爵乌尔科肯斯瓦夫的区区三十骑,后者完全是被裹挟着参加远征,当然三十骑在庞大的战争翻不了什么水花,乌尔肯只是表个态,可怜这个老家伙今冬只能在外地过了。
不过乌尔肯这辈子还没去过莱茵河,没去过据说有大型石头建筑的美因茨和沃尔姆斯。作为奥伯特利迪特的封臣,他可不是法兰克大贵族的附庸,这一次正好去见见世面感受帝国的广大。
因为在乌尔肯有限的认知里,法兰克帝国曾几乎统治已知世界,大贵族的内战恍若毁天灭地。
吕贝克军的备用马匹一样驮运大量辎重物,至于关键的炊具尽是些陶盆陶瓮绝非罗斯人的铸铁锅高科技。
两军在这方面都摸到了最优解从而达成共识,再仔细看看他们的骑兵,留里克无法做出赞誉评价。
“有甲,都是锁子甲,有胄,也是有着大护鼻的法兰克式铁皮盔。人人都穿着朴素的灰白色罩袍,大部分骑兵有着斗篷这是御寒,戴手套的人也很多。到底他们已经法兰克化,和过于遭遇的那些家伙确实文明了不少。
他们的主要武器就是骑矛,估计打起来后也是采取法兰克人惯用的半回旋战术。有个别人带着弓矢,总量是真的少,和这样的骑兵战斗,他们必须以矛追击我骑兵,而我即可以骑兵耐力优势和他们打消耗战,和他们保持距离,以破甲箭不断削弱他们,最后将之完全耗死。”
真正的交手估计没有机会,留里克也不愿为了所谓交手去创造一个机会。
与此同时,米斯图伊也趁机观摩一番罗斯骑兵。
他本人虽在前引路,派出的使者可是将所见所闻告知自己的统帅,期间也不可避免添油加醋一番。
很多事不需要使者供述,米斯图伊注意到罗斯军行伍整齐,似乎还做了特别的编组。
吕贝克的披甲骑兵多达一千骑,即便很多战士只在躯干、手臂处有一层较为单薄的锁甲,再辅助皮革后可是显得先不可摧。
骑兵达到这样的规模后,米斯图伊给部下分成了十队,靠着十名百夫长指挥。所有的百夫长都来自吕贝克本城,其身世也是知根知底,或者说他们清一色是纳科尼德家族的旁支小贵族。
米斯图伊有三个儿子,长子阿纳多格待在柳比采堡垒坐镇。长子是一个惜命的家伙,老父亲虽无可奈何,倒是在这大争之世,在大后方有一个追求稳定的儿子坐镇对整个吕贝克是一件好事。
他带着另外两个年纪较小的儿子远征,或者因为注定在身份上比不过大哥、无权继承最高爵位,两个年轻人更有着冲劲。
法兰克内战给了很多人机会,两个年轻的吕贝克小贵族渴望通过战斗建功立业。而他们的老父亲也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能利用战争,在南方地区得到一些新的封地,这样即解决了儿子们争权夺势的亲情危机、也实在为奥伯特利迪特开疆拓土,吕贝克的影响力就更大了。
老父亲与两个儿子统领吕贝克骑兵,十位百夫长兢兢业业。
吕贝克军的管理模式固然远逊于罗斯军,也是远胜于那些森林部族的。
在这里,米斯图伊的一个疑问终于解开了。
原来罗斯人驮运辎重的从来不是马,居然是趋于灭绝的驯鹿。
驯鹿在吕贝克地区的过去较为常见,奈何民众向森林方向扩张,大量猎人在肆无忌惮狩猎后驯鹿群早被消灭,普通欧洲野鹿的数量越来越少,森林豹更是被杀得罕见了。
这一次米斯图伊带上了花豹皮裘,它是特殊的御寒物,非必要是不会穿戴的。
殊不知每一名罗斯骑兵都将他们各自的北极熊皮外衣打捆后捆在马鞍。它真的非常厚实保暖,于是卸弦的筋角弓弯折得好似一个大圆环,直接塞进皮衣里一并打捆,以免角弓损坏。
因为罗斯骑兵不止一张弓,最有战斗力的角弓非大战不使用,一般作战就是狩猎为主的短木弓,卸下弦后就是一根弯折为弧形的拓木,若搭配优质箭矢,对付一般无甲敌人完全够用。
米斯图伊讶异于罗斯军的骑矛并不多,反倒是人人都是骑射手。哪怕他老眼昏花也能看到每一骑的马鞍处悬挂着箭袋,那里可是满登登的箭呐!还有明显的一根木棍,怎么看都是卸弦的弓。
他也在评估着罗斯骑兵的战斗力,过去只听说这群家伙有着恐怖的战斗力,现在可以零距离观摩后反倒觉得传言就是夸大其词——罗斯骑兵也不像是传说的彪悍。
在这个时代,吕贝克-莱茵运河并不存在,吕贝克正南方是一大片缺乏河流的平坦区域,仅有一批可轻易淌水过的小溪。
特拉沃河的源头在吕贝克的西南方向,而联军一直向着正南方前进。
第一个夜晚,联军在森林庇护下分开扎营,趁着共进晚餐的机会留里克也从米斯图伊嘴里获悉了有关拉策堡更详细的消息——似乎也没什么重大意义的消息。
“原来整个奥伯特利迪特被标注为拉策堡教区,这一届主教叫做亚当。拉策堡的主教坐堂在湖心岛中,有土堤与湖岸连接。
那就是个普通规格修道院,就现在的局面看它的影响力并不大。只有吕贝克和少数城镇有一批天主信徒,就算贵族们都皈依天主,广大民众还是秉承传统斯拉夫信仰,拉策堡大主教估计也是无可奈何。
拉策堡的亚当和埃斯基尔那个老家伙认识吗?我怎么从没听说埃斯基尔谈及此事?也许是拉策堡实力弱没必要谈?
现在他去当地把主教强行带走,如果老人家不愿去,米斯图伊岂不是要用强硬手段绑走?北方的教士都不想和战争扯上关系,他这么做可是难为主教咯。
在840年战争时期拉策堡主教宅心仁厚,就是他收留了一大批萨克森难民吗?拉策堡看来就是在汉堡的东部,也整体在易北河以北,这样就全都对上了。”
留里克默默整理着自己获悉的重大情报,他还是对拉策堡这个穷乡僻壤提不起兴趣,倒是据说过了那个市镇再继续南下即可抵达易北河畔,之后只要沿着河道走就行了。
于是,联军狭长的队伍在团状森林中穿梭。
当天气转阴时人们就该考虑秋雨风险,而倒霉的秋雨就在大军持续南下时发生了。
联军不得不在森林里避雨,忍受着潮湿阴冷,期盼着太阳早点出来。
拉策堡与吕贝克的直线距离仅有二十公里,但联军出发得晚,必须在团状森林约定俗成的缝隙中穿行,再加之米斯图伊带路的吕贝克军并不追求高速,再考虑秋雨侵扰速度被压得很慢。
不过他们仍然在出发后的第二天的天黑前抵达了拉策堡。
一支大军突然出现城外,由于亮出了十字旗才令当地人安心。
而拉策堡男爵已经获悉消息,他已经有所准备了。
罗斯军就与吕贝克军混在一起,由于本地居民只知道伯爵大人手握重兵,这次索性将罗斯军也当做了伯爵的军队。同样也令拉策堡男爵产生误判,只因信使的报告是:“伯爵决意南下加入内战,令你组织本部兵马原地等待大人。”
罗斯军停下脚步,每一个战士得以观摩这一湖畔大定居点。
“呵!就是一个大农村。倒是湖心岛上建筑的木头十字架很明显。”留里克绷着嘴摇头。
“您还对他们的市镇有幻想吗?”菲斯克一并摇摇头:“我只希望降雨快点结束,让风吹干湿漉的衣服,再点燃篝火吃上热饭。”
“现在这就是奢望了。再等等吧,”留里克一甩头,示意道:“我们已经站在这里,看看吕贝克人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