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x. xx. xx
我垂下眼帘,与蛇猩红的瞳仁对上了视线,不得不再次承认,那犹如烈火般的眸色实在是漂亮得惊心动魄。
妖冶而又危险,却又无端有着一种异样的魔力,让人难以抑制地为之着迷,感觉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我就这样拥抱着、注视着蛇,既像是拥抱着一块绝对零度的寒冰,又像是在拥抱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炙热火种。
这怪异的举止和沉默,久久地延续着,直到这位高明耐心的捕食者似乎都在其间开始产生困惑。
“小鸟,你现在是怎么想的呢?”
最终,蛇还是打破沉默,它发出了疑惑的询问,伴随而生的咝咝声像在无形中引我回应。
我依旧垂着眉眼,指尖顺着蛇身上光滑的鳞片肌理,缓慢地抚摸游走,却无法顺理清楚自己心头的郁结。
实话实说,此时此刻,我的脑海中一片混沌,唯有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心底翻腾激荡。
“我在想……”我开口欲言,却又蓦地止住了声音,察觉到自己差点就要顺着蛇的话题继续走下去了。
于是我扬起头,将视线投向那轮高悬天际的皎月,看见整个世界都被它笼罩于清冷寂寥的光华之下。
最终,我只是抱着蛇,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真的、真的一点都搞不明白啊……”
无论是希珀尔的用意、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的蛇,还是我原本的疑惑——人类那错综复杂的本质……
到了现在,我竟然一个都没能想的透彻。
我浑浑噩噩着地行走着,不知怎的就踏上了这样一条满是迷雾的道路,看不清前路,亦无法回头。
话音落下,我突然感到一种发自骨子里的疲惫涌上心头,令我不想再多思考哪怕一点点。
是啊,或许早该在夕阳西下之前,我就该与蛇告别,离开伊甸园,回去呼呼大睡了,不是吗?
如果当时我能够果断一些,克制住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如今或许也就不会徒增这么多烦恼了。
可理智却在无情地告诉我,即便现在选择了逃避,这一切也很可能会如同夜半钟声般,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突然敲响。
我深知,那时自己大概率依旧无法抵挡探寻真相的诱惑,反而有可能陷入一个比现在还要无所适从的境地。
而如果没有在蛇这里做好心理准备的话,到了那个混乱的时候,我或许会和希珀尔闹得更加难堪。
当然,也不排除我会在浑然无知的情况下,懵懵懂懂地被牵引着,走上她为我安排的那条道路。
那可真是个细思极恐的结局啊……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我忽然觉得,在这件事上,自己或许反而更应该感谢蛇一番。
于是,遵循着自己的内心,我又重新低下头,轻轻拍了拍蛇的脑袋,觉得手感其实还不错。
我缓缓开口,语带真诚地低声道:“谢谢你。”
只见蛇微微侧过脑袋,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有火焰在跳动,无声向我诉说着,自己早已等候这一刻已久。
是啊,就像很久以前那样,同样的地点与角色,唯一不同的,只有永远不会为谁而停留的时间。
此时此刻,蛇正期盼着我做出最后的选择。
至于我,又怎么忍心让它失望呢?
所以我毫不回避地注视着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道:“放心吧。
“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无法看透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你终究还是达成了自己的期望。”
蛇并没有直接告知我希珀尔的目的,或许是因为它也无法完全确定,所以只能用似是而非的言论引导我的想法。
但至少,蛇反复的推波助澜,真的在我心中播撒下了一颗疑惑的种子,让我开始怀疑、开始质疑那一切看似理所当然的事物。
我话锋一转,高高扬起了嘴角,神色间满是狡黠的笑意:“但是,那也仅仅是一部分而已哦……”
毕竟,那仅仅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而时过境迁,我的思维之地早已不复当初那片贫瘠无物的荒原。
尽管不知道蛇到底想到了哪一步,但我如今应该能够保证,那并非是它所能够掌控的全部。
于是我眯起眼,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那妖冶的赤瞳,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蛇光滑圆润的鼻尖上。
紧接着,我的指尖顺着一片片冰冷的鳞片缝隙缓缓下滑,感受到它们正逐渐被我的体温温暖。
我的指尖很快触及到了那根探出的红艳信子,在它最后一次抖动后,顺理成理地将其堵回了蛇的口中。
自指腹传来一阵湿润柔软的触感,我并未察觉到蛇表现出丝毫抗拒,整个林间一片诡异的宁静。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就连夜风也归于沉寂,唯有我与蛇彼此隐约的呼吸声在交织回荡。
这种感觉我说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却也不打算多做停留,便在不久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指。
不给蛇任何说话的时间和机会,我就将它从自己的怀中放了出去,双臂高举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困倦地对蛇说道:“好啦,时间不早了,我也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蛇并没有试图挽留,也未抛出任何其他引导性的话题,只是悠然伸出修长的尾巴,礼节性地和我握了握手。
随后,它收回尾巴,重新吐出那鲜红的信子,悠然自得道:“那我——便祝小鸟有个愉快的夜晚了。”
“那还真是多谢了,晚安。”我低低地轻笑一声,紧接着便站起身来,拍掉了身上的草叶和尘土。
.
万籁俱寂,月光如白霜般清冷,为我的脚步铺就一条明亮的路,而我只是头也不回地沿着它走去。
夜风徐徐,似乎为我送来了蛇的轻笑,它问我:「小鸟,你觉得这个地方对你而言,真的是伊甸园吗?」
我微微扬起嘴角,回道:「我只是不理解,所以才想要理解,却并未说一定要去理解啊。」
这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竟也能让我感到说不出的愉快——难怪某只疯猫总能笑的那么开怀。
我既没有再回应,也没有回望那被夜色笼罩的伊甸园,更没有直接借助传送离开这里。
任由那略带戏谑的低笑萦绕在自己的耳畔,我只是保持着原来那种不紧不慢的步伐,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