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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行——
我可以消失,但绝对不该是以这样的方式!
有什么在脑海中如雷霆般轰然炸响,将混沌的意识猛地拉回残酷的现实。
我咬紧牙关,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希珀尔手中那旋转的纺锤。
想要出声阻止,喉咙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死死缠绕,发不出半点声响。
唯有胸腔里的焦灼与不甘翻涌着,逼迫思绪朝某个隐秘的真理无限逼近——
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那些未曾完全知晓的过去,或许是我的起点。
但它们早已不再具有定义我身份的力量,亦无法描绘出我的未来。
真正塑造我存在的,明明是童话镇里的经历,那些鲜活生动的片段!
我不能失去它们!
我没有理由失去它们!
即便一切都注定要走向某个终点,我也不该主动放弃那属于自己的一切!
在这一瞬间,目光迅速聚焦,眼前的一切变得无比锋锐而鲜明。
那无数交错缠绕的丝线,如网般笼罩了整个世界,也将我紧紧包裹其中。
它们近在咫尺,仿佛只要伸手,就能将即将逝去的一切重新握回掌心。
但自己的手掌伸出时,却直接穿过了那些舞动的缤纷,什么也未曾触及。
它们依旧无视我的意志,缓缓离开,不紧不慢地编织成属于希珀尔的世界。
或许真的如希珀尔所言,她会解决问题,让一切通向某个看似完美的结局。
但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已经是一个与我无关的结局,是一个没有我、没有我曾经一切的世界。
失落的感觉潮水般涌上心头,紧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可这份愤怒并非指向希珀尔,而是直指自己——那个软弱、懦怯的灵魂。
为什么能够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存在?
为什么直到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后来的一切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不!我不该让这一切理所当然地发生!
我绝不愿在这该死的安排中,沦为一片空洞的虚无!
没错,我反悔了。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心念电转间,我将目光从那无法触及的丝线中移开,转向这一切真正的中心。
希珀尔依然伫立在那里,安静的身影与周遭舞动的丝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能够感受到她的目光,冷静、空洞,像是站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高处。
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姿态将一切收归眼底,又从不给任何一物以多余的注视。
所有的追随与赞美,所有的质疑和挣扎,在她眼中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涟漪。
仿佛一切都注定要以她的意志为中心,仿佛她便是命运本身——
无须回答、无须解释;不容质疑、不可触碰;无法反抗,无法超越。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我做出了选择。
我要阻止这一切,哪怕这意味着“僭越”,哪怕这意味着与希珀尔的正面对抗。
哪怕这场对抗极可能注定失败,哪怕成功后也依旧要在那看不清的前路上继续蹒跚。
但至少,在这一刻,我能够选择:保留属于自己的那份存在。
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像狂风暴雨过后的平静,像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肺部填满冰冷的空气,调动起全身最后一丝力量。
下一瞬间,所有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如洪水般爆发,冲垮了某道无形的堤坝。
高亢的呐喊撕裂喉咙,撕裂四周的寂静,也撕裂了这片被命运笼罩的天空:
“我是渡!是童话镇里的渡渡鸟!”
那个名字将一切撕裂的瞬间,恍若有某种微妙的力量在体内苏醒。
目光再次落在那七彩的纺锤上,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
夺回它!夺回那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无论是记忆,还是命运!
霎那间,所有压在胸口的重担轰然崩塌,一股久违的轻松感悄然涌上心头。
尽管身体依然僵硬,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但我依然硬生生挣扎着抬起脚。
万事开头难,但当步伐始一迈出,即便蹒跚踉跄近乎失控,也再未停歇。
呼吸紊乱,心跳如擂鼓,几乎完全靠着最后一丝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冲向前方。
眼前的世界变得愈加模糊,所有的色彩、形状在混沌中交织扭曲。
然而有一样事物却位于中心,愈加鲜明——那只纺锤。
在视野中不断放大,最终占据了全部视野,仿佛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它的投影!
恍惚间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我在朝那个纺锤扑去,还是命运之轮在推着它冲向我的掌心。
但我能确信:在这一刻,我们正在互相奔赴。
似乎每一根丝线都在耳畔轻声呼吸,低语着一个无法用语言言明的真相。
它将陪伴着我走向那个无法回头的结局,见证最终的真相和无法逃避的命运。
那个终点,也许早已被命运预设,但至少这一刻,它由我亲手开启。
.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近希珀尔的,甚至无暇顾及她是否有任何反应。
唯一清晰的,是在某个瞬间,自己伸出了手,触及那牵连着所有丝线的纺锤。
那一瞬间,一切都突然变得如此轻而易举,轻易得让我不敢相信这是真实。
疯狂舞动的丝线骤然静止,像是死去的彩虹,悄无声息地在风中飘零成沙。
五指霎时回收,我终于握住了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纺锤。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变得异常缓慢,仿佛它在无声地延展,化作了永恒。
沉甸甸的触感真实地从掌心传来,表面依然残留着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温度。
恍若终于找回某件遗失已久的珍宝,让它在颤抖的掌心之间苏醒,重生。
那温度,是属于我的——
是的,我还没有消失。
我还立足于这个世界之上,还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存在的份量。
可这样的胜利转瞬即逝,短暂得甚至未能带来半分解脱或轻松的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深处缓缓蔓延,直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似乎有什么在耳畔轻声低语着:这场对抗远未结束。
或者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