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华琢磨了一会儿,又说道,“我觉得妈妈做得对。爸爸怎么样都行,但是干妈不能在监狱里待那么多年。”
沈清夏叹了一口气,“可惜你干妈不这么想。”
“因为她爱我们。她觉得爸爸太过分,恨不得他死了才解气。但其实……我没有那么难过,妈妈你也没有吧?”沈星华问道。
“是啊。”沈清夏说道,“我最难过的还是因为这些事情,连累了你干妈,害她一直待在监狱里。”
“但是这些事情,你不该不跟我说!”星华说道,“我还平白为他担心了那么多年,这多浪费感情啊。早知道他害干妈蹲监狱,我就不会每周去看他了!”
“是妈妈错了,妈妈跟你道歉。”沈清夏马上说道。
星华还在说着什么,“果然没钱的男人就是不能信啊”之类的话,宋雨不禁笑了起来。
这样应该算是说开了吧?
“杜萌姐姐,你的爸爸是不是也没什么钱,那你可要小心一点啊。”她竟然把话头引到了杜萌身上。
“我家……还行吧,我家还没富到这个份上。”杜萌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没底气。
“星华,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遇,也许姐姐的妈妈,比我眼光好呢。”沈清夏说道。
杜萌沉默了一小会儿,宋雨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从前她提妈妈的时候更多一些,感觉教育都是妈妈来主导的,爸爸总是很忙的样子。
所以这个忙是因为……穷,需要多搬砖。
“我妈妈应该能处理好。比如说我的名字吧,我妈做了一个软件来进行随机取名,那里面也有我爸爸的姓。实际上呢,抽到我爸爸的姓,概率为零。
然后我爸爸管这个东西叫做‘工程师的浪漫’,说是孩子大了可以自己做主,事情也就过去了。
再比如逢年过节,妈妈给两边长辈的礼物都是一样多,不偏不倚。我长大之后过年都是一起去旅游,去哪里我说了算。
再加上我妈妈空闲时间更多,两边老人病了都是我妈妈在照顾,我家住的又是我妈妈赚钱买的房子,所以……还行吧,关系都处得挺好的。”杜萌说道。
星华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我感觉你妈妈好累啊,这样图什么?”
杜萌又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我姥爷对我妈妈不太好,全是靠我妈妈赚的钱在维系的,她就希望自己的小家庭能和睦一些?”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妈妈让你跟她的姓,也是为了能让你姥爷喜欢……妈你扯我干嘛?”
宋雨发愁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到底是个天然直,还是个天然黑……
好在杜萌完全没往心里去,“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妈妈管这种行为叫‘买单’,她说世上一切皆有价格,都可以买单。要么用钱买,要么用行为买,觉得值就可以买。
就像街边小店,和高端理发店剪出来的头发不一定有多大区别,但是高端的环境更好,服务更好,想要就多花钱。
亲人之间也是一样,想要关系好,就花钱花时间去买单,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只要买单能有效果就行。”
很显然,星华完全被这个新鲜的说法吸引住了,“那你妈妈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吗?”
“买到了。”杜萌非常确定地说道,“我妈妈对她的生活,还有我这个自由自在的女儿,都非常满意。”
“所以我们是没有筛选到好的商品。”星华的这句话,应该是对她妈妈说的。
“也可能是消费过程出了问题。”杜萌补充道。
两个场上最年轻的人,说着最现实的话……
就连沈清夏都沉默了有一会儿了。
宋雨更是完全说不出话来。
所以……人的价值观究竟是用教育造就的,还是用物质造就的?
又或者,是因为她们在接受物质与关爱的时候,没有经历过任何的“不配得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内心纠结,所以更能看清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杜萌的妈妈过得有些辛苦,但她愿意承认“这是因为我想要”,而没有把这些情绪成本转嫁到孩子身上。
沈清夏面对人生的变故,选择将孩子隔绝其外,用金钱去处理所有的事情。这种做法是否尊重孩子暂且不论——八岁和十六岁女孩的接受能力,毕竟是不同的。
在某种意义上,她们都选择了独自去面对这些事情,将“自我”和“孩子”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杜萌能够说出,“你在和你妈妈命运纠缠”或者“纠缠是你妈妈先开始的”。她对“母亲”与“自我”的边界极其清楚,而这份边界感……
是由母亲先提供给她的。
可是,经济能力不够的女性,在想要尽力培养孩子又感觉到窘迫的时候,又当何去何从呢?
如果女儿之间,各有差别。
那母亲们的差别又是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她们的经济能力吗?是因为她们受过的教育吗?
可是杜萌也说了,她的妈妈在原生家庭里,并不受重视。
所以……
宋雨是绝对不愿意承认,“有问题的是母亲”这样的事实的。
与之相比,她更愿意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无论听杜萌说多少遍“你很好”。
选择生下她、给了她那么多付出与关爱、用自己的婚姻与人生为她铺路的母亲,怎么可能有错呢?
所以……
到底是什么错了,从哪里错了?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清了一些什么,又好像陷入了更大的迷茫之中。
“累了吧,我来开会儿?”沈清夏坐到她身边问道。
宋雨这才回过神来,“没事,都是自动驾驶嘛。”
后面两人的聊天内容,这会儿已经完全转移到不着边际的事情上去了。
杜萌是个很好的开导者,可能是来自于妈妈的言传身教。
赢在起跑线上的人生……很羡慕,但也羡慕不来。人是不可以去责怪自己的母亲的,是不可以……
挑选自己出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