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早上下了霜，软甲贴在身上都觉得凉，殷寒咫到军营的时候顾守之刚练完兵，出了一身的汗，头顶还冒着热气，远远的像一只蒸笼。
“殿下。”他腰间横着一把长刀，刀鞘玄重，看着倒是用了多年的宝刀，红缨编了穗子，蒙着一层经久的红油，他倒是看着殷寒咫手中的佩剑眼生，便道，“我记得殿下佩剑昼渊，怎么如今倒是换了一个？”
“家中内子喜欢，便寻了宝剑相融铸成了两把。”殷寒咫看了一眼手中的剑，不知是想到什么，眸色不自觉变得柔和了些。
“璟王夫人？”顾守之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内子二字，怎样都觉得别扭，“殿下成亲之事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我本以为殿下不近女色，王妃之位也不过一个虚头罢了，竟连昼渊都舍得相送？”
他眼里的殷寒咫有义却无情，天生睿智机谋，却像是寒冰难化，实在想不得有一日他会对一女子动了心思。
“情到此时罢了。”殷寒咫倒是没觉得有何惊奇，“守之这么多年竟没寻得一个合心意的女子？”
“怎么说着谈到了我头上来了？”顾守之笑了一声，“殿下情到此时，我便是缘分未到，不过我甚是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能得殿下的欢心啊？”
“是个奇女子，独一无二。”殷寒咫言简意赅，“有机会定会介绍你们认识，她定然高兴。”
顾守之看着他像是见到了鬼，想起多年前一同边沙征战，殷寒咫一月面上带的笑都不及方才两人攀谈这方寸的时间。
“如今我倒是真的明白了那句俗语。”顾守之唏嘘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只是殿下如此之人都能深陷其中，真是如让我惊讶极了。”
正说着，帐外突然传出来一阵动静，吵吵闹闹的，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这群小崽子。”顾守之皱了皱眉，倒也不是动气的样子，“倒是真的能闹腾。”
殷寒咫也没说什么，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营帐，帐外不远围了一堆人，兴高采烈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守之皱了皱眉，扬声道，“都围着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四周的人散开，顾守之和里面的人四目相对。
女子一身戎装，手持一把烈焰长剑，眉眼妖冶冷绝，一双眸子又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像是惊奇般，颇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这边。
“你是......?”军中甚少有女子，纪律严明非军勿入，他自然惊奇这女子的来处。
“守之。”殷寒咫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带着些他都未察觉到的温和，“这位便是我同你提过的，本王的夫人。”
“顾大将军。”颜姝宁倒是不惊奇，淡定的行了一个军中人才会行的礼节，勾唇道，“久仰大名。”
“见过王妃。”顾守之虽未反应过来，但是还是照例行了个礼。
殷寒咫走到颜姝宁面前，见她出来连手炉都不带，刚伸出手去就被颜姝宁拿剑抵住了，皮笑肉不笑，“殿下，这可是在军中。”
示意他收敛一点儿。
好在旁人早就习惯了，十分有眼色的赶忙溜了，害怕他们殿下一会儿笑着把他们扔到训练场去。
“怎么还是来了。”见着人都走干净了，殷寒咫才握住颜姝宁的手，果然是凉的，“我不是吩咐了青时看顾好你？”
“殿下也好意思同我讲这个！”颜姝宁看了一眼殷寒咫的背后，见她被挡着，顾守之瞧不见她的动作，才放肆的将手中的剑柄抵在了殷寒咫胸口，控诉道，“昨日分明答应了带我一起来军营，结果我早上醒了你人都跑了。”
殷寒咫唇角带着笑，“夫人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早上我分明是叫了你的，可是夫人将我踹下了床榻，还威胁若是我再吵着夫人睡觉，便一月不准我上你的床榻。”
他一口一个夫人，颜姝宁听到顾守之在旁边轻笑了一声，他从小习武，自然是将他们之间的话都听了个清楚。
“你不要胡说八道！”颜姝宁自觉窘迫，低声威胁他，“等回了府我再同你好好言说一番！”
殷寒咫轻轻的笑着，顾守之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甚是惊奇，他还从未在自家殿下眼中看到过如此温和的笑意。
除了面对敌军取其首级之时，他那笑里藏着刀，仿佛下一秒便会把那脑袋插在枪戟之上，会让人汗毛直立，但是却和现在的笑不一样。
顾守之常常冷着脸，此刻也憋不住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这一趟回京城倒是不亏，万年铁树竟然开了花，真是没想到。
“顾将军莫要见怪。”颜姝宁豪爽的笑了一声，倒是不扭捏，“早就听闻了顾大将军的威名，今日得见，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加要好。”
“弟妹客气。”顾守之也没以尊称相待，他比殷寒咫年长几岁，又关系要好，便换了亲昵之称，“倒是我比较惊奇，没想到寒咫的心上人会是如此模样。”
“看来殿下已经同将军谈及了我，不知可与将军想象相符？”颜姝宁带着笑，其实她更加好奇殷寒咫是如何描述她的。
“我所想自然不及有血有肉的人物”顾守之轻声道，“不过寒咫说他夫人是个奇女子，所言倒是非虚。”
一旁的殷寒咫咳了一声，“你倒是将我的话都抖了出去，从前不觉得你的嘴巴如此不严。”
“男子汉大丈夫，心里话自然要大声诉诸于口的。”顾守之倒是没惯着他，嘲笑道，“不要整日绷着一个冰块儿脸，不解风情可是不会得夫人喜欢的。”
“也好过某些人，外出多年，竟连娘子也未寻到。”殷寒咫背着手淡淡道，他的毒舌自是无人能及的，一句话就将顾守之接下来的话给堵了回去。
颜姝宁看着两人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嘲，关系倒是真的熟，忍不住也勾了唇角，“两位将军可否进了营帐再吵？”
她指了指另一边营帐鬼鬼祟祟探头的几个小兵，“将士都来看笑话了。”
那几个小子看到被发现了，急忙将头缩了回去，更像是掩耳盗铃的感觉，两位将军倒是也不相互嘲讽了。
殷寒咫牵起颜姝宁的手，柔声道，“外面天凉你受不得，进去再说吧。”
这个木头脸，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顾守之扶额，咬牙看着殷寒咫的背影，笑着摇头，“这个家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