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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西北的气候,很烈,如西北狼一般。

天林镇,位于西北偏安一隅之地,镇子上约莫有五千户人家,是一个大镇子。

可大街上的行人并没有多少,兴许是战事将近的缘故,这个镇子里,注定不会有太多闲的没事干的人。

大魏的精锐,能否抵达住大秦的铁骑,还是两说之事,不过有庞宗,有大夏过来的百万雄师,应该是可以抵挡住大秦铁骑的,就算不能战胜大秦铁骑,或许也能维持一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西北天高,不过平坦地势也多,大秦铁骑在西北一带真的放开手脚的厮杀起来,对于任何一支军伍而言,都是莫大的考验。

元正带着四美来到天灵镇之后,既没有居住在客栈酒楼,也没有居住在寻常百姓家,而是在天林镇之外的搭建了一座草屋,冬季的西北,北风如刀,总得听到远处的天空,被吹得猎猎作响。

草屋里,一切从简,四张床,四个蒲团,至于元正本人,则担待起了看家护院的事情,没有办法和四美同床共枕,也没有办法及时吃到新鲜可口的饭菜。

雪依旧在下。

元正盘膝而坐,**之气涌动,诸侯剑在这个冬季更上一层楼,然而元正并未觉得何等的高兴,反而觉得有一些索然无味,这种索然无味,其实元正自己都说不出来。

来到天林镇五天之后,元正对这个镇子的风土人情多少了解了一些。

镇子里原先本来是有几个大户人家的,镇子也算是繁荣鼎盛,可那几个大户人家为了避祸,也都去了江南之地,或是去了皇城,或者,去了更加偏远的地方。

没有了大户人家,作为天林镇的脊梁,天林镇不出意外的衰落了下来,江湖野游开始朝着天林镇扎堆,整个镇子,也渐渐没有了以往的秩序。

西北一带的江湖野游,属于动辄就要杀人见血的那一类人,不像是其余地方的江湖浪子,动手之前还要讲个规矩,讲个道理。

在这里,不顺眼的情况下,就要大打出手。

不过天林镇还有一个颇为特殊的人,此人名曰林广。

善骑射,知兵法,懂人心,持枢正。

本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虎将军,原本在钦州一代,也算得上是家喻户晓,行军打仗颇为勇猛,且极有章法。

但是这个将军吧,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某次,和大漠里的部落交手,眼看着就要杀进大漠腹地,要将对方全军覆没的时候,忽然之间,引来了一场飓风,黄沙漫天,大漠上昼夜不分,宛若人间炼狱。

等到飓风停下来的时候,那支部落,早已经逃之夭夭了,林广无奈之下,只好无功而返。

更为有趣的一件事,是率军去剿匪,杀到了土匪的家门口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天上开始下起了冰雹,冰雹有拳头大小,从天而降的冰雹,硬生生的打散了林广的军阵,反而被占据地势的土匪们给反杀了一通,损兵折将,不在少数。

早年间,和某路大秦的哨骑接触战的时候,将那一路哨骑,也碾压到了一个毫无退路的死穴之地,林广更是点燃了熊熊大火,如若不出意外,那一路哨骑怎么着,也会在熊熊大火中被焚烧成为灰烬。

结果,还真的给出了意外。

眼看着大火就要功成的时候,天空中毫无预兆的下起了暴雨,浇灭了大火不说,更让大秦的那一路哨骑士气大增,反而杀出了一条血路,又让林广损兵折将了不少。

从那以后,林广的仕途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谁都知道,林广非常会打仗,熟知兵法,深明大义,因势利导。

可其人数奇,不适宜率军冲锋。

故此,本来应该在军伍之中节节高升的一个人,就因为点子太背,给折断了前程。

如果说不适合带军冲锋,那作为守将而言,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故横生。

但偏偏,林广当守将的时候,不适某个地方山洪暴发了,就是城墙拐角的地方忽然崩塌了,更让众人哭笑不得是,就连林广自己的将军府,都因为一次毫无预兆的地震,给崩塌了。

事实证明,林广不适合当将军,也不适合当官。

其人数太奇……

因此,天林镇里的人都觉得林广上辈子可能干下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一辈子,让老天爷下了降头,诸事不顺,估计和上辈子的孽迹脱不了干系。

原来的林广,受到了不少父老乡亲们的爱戴,现在的林广,不是过街老鼠,却也成了边缘之人,没有人愿意和林广打交道,也没有人会想起林广昔年对天林镇的贡献。

不过林广有一件事,还是值得称赞的,当将军的时候,培养出了不少的小将军,多年过后,那些小将们也都在军伍之中成长了起来,有了自己的立身之本。

战事不太繁忙的时候,也会抽空来到这里,看望慰问林广。

不过眼下来看,和大秦一战迫在眉睫,林广昔年的门徒,应该是不会抽空来看林广了。

换言之,若非林广当初培养了些门徒,林广如今在这天林镇,根本就无法居住,必然会被镇子里的人给联合起来,驱逐出境的。

现在的林广,基本上没有了让老乡们敬畏的筹码。

就在镇子郊外的河边的居住,有一座小宅院,家底儿也不算丰厚,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因为林广的光荣事迹实在是太多了,很多人也认为林广的儿子从一出生就背负了很大的罪责。

本身这件事也不会影响到什么,却也让林广的儿子到了婚嫁的年龄,却找不到媳妇儿。

更有不少人觉得,正是因为林广出生于天林镇,怀了天灵镇的风水,不然的话,现在的天林镇肯定会非常繁华的。

这也没办法,当一个人点子太背的时候,什么样的锅都要背,什么样的脏水都要给那个人身上泼,形势比人强。

眼下的林广,对于昔年金戈铁马的岁月也时常怀念着,不过最担心的,也就是自己儿子的婚事了。

可坏了一个镇子的风水,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必然也是不吉利的,还真的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去成为林广的儿媳妇。

郊外的草屋里,当元正知道天林镇还有这么一号奇人异士的时候,也是大吃一惊。

小静秋呆呆的说道:“见过倒霉的,还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倒霉的。”

就连素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东方明月,也是一阵惊愕,开口道:“莫非是那个人的气运,真的被老天爷给下了降头?”

元正横剑于膝,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可能吧,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那么倒霉的,那样的人,一旦破开自己的霉运,其前途,不可限量。”

柳青诗挑眉道:“莫非你又有了招贤纳士的想法。”

元正没有回应柳青诗,因为柳青诗说得是实话。

柳青诗看到元正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连忙说道:“当然,我不是说林广不好,对于他的过去,我们其实不在意,但我总觉得,这件事背后可能会给我们惹上麻烦的。”

元正看向了屋外,鹅毛大雪下个不停,雪景固然不错,可无论多么美丽的风景,看的时间长了,自然也就腻了。

此地距离林广家,也不是很远,元正想要单独去拜访一番。

说道:“我一个人去看看,你们四个,暂且在这里等着。”

小静秋道:“可是师傅,我想要跟着你一起去,给你当剑侍,你想啊,有一个剑侍,你出现在林广旁边,不也体面嘛。”

元正柔和的笑了笑,修行《沧海**》,元正懂得推演计算,他很清楚,在去往林广家的路上,会遇到不小的阻碍。

故此,一个人前往,万一和别人交手的话,元正也能一个人放开手脚。

单容道:“静秋出关一来,还没有拔剑,明月又送给了她无殇之剑,她心里肯定想着,遇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检验一下自己的剑道修为如何,顺带也能知晓,自己有几斤几两。”

被单容姐姐如此轻易地说出了心里话,小静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东方明月开口道:“我也知道,你会在路上遇到危险,带着小静秋经历一番,她也会认识到什么叫做江湖,什么叫做世间百态。”

作为气运极强的东方明月,也懂得推演计算之术,早已经在心里算出来,元正会在天林镇,遇到一个硬点子。

单容其实也能算得出来,只是单容不喜欢将有些话直说了出来。

柳青诗倒是一脸的茫然,此刻沉默不语,单论武道修为,这一次陪着元正,搞不好真的是给元正拖后腿。

元正说道:“我也知道我会和人交手,但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多么厉害。”

“更不清楚,我能否胜了对方。”

单容简单直接道:“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元正:“……”

“如此,静秋同我前去,你们三个,就在这里等着,若非我不敌,也记得,第一时间去救我。”

小静秋嘻嘻笑着,其实师傅说不敌,也就是说个客套话。

元正带着小静秋离开了这个草屋,万里烟云照化作一只海东青趴在了元正的肩膀上,元正和小静秋步行。

路上,元正看见了有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穿着不是过冬的衣裳,在山林里忙活着,也有那么几个孩童,穿着粗布麻衣,一双破鞋,在雪地里打雪仗。

更有一个老人家,从山上下来,背负了一捆柴,光着脚脖子。

对于有武道修为的人来说,其实不受四季轮回的影响,对于多数凡夫俗子来说,冬季就要穿着过冬的衣服。

小静秋见状,一脸茫然的问道:“师傅,为什么这些人不提前将过冬的柴火准备好,为什么不给自己想办法收拾一身过冬的衣裳呢?”

元正耐心道:“你所看到的,其实就是人间疾苦。”

“若是太平年间,这些人如此的寒酸落魄,大致就是官府不作为,乡绅土豪过于霸道,或者说,是他们自己不够争气。”

“可在眼下来看,这些人里,必然出现了弱者向弱者抽刀的事情。”

“如势力强的人家,提前将山上过冬的柴火给垄断了,等到他们砍完之后,这些较为弱势的人才可以去砍,不过等到这些人去砍的时候,已经到了鹅毛大雪的时候。”

“官府也忙活不过来,也没有办法来照顾到这些穷苦百姓。”

其实盛世的时候,也总有一部分人,在底层的泥沼里,不得超生解脱。”

“而乱世的时候,也总有些人,吃香的喝辣的。”

“这就是人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有些苦难,总得有人去承受。”

小静秋这一次听的很明白,不像是以前那么一知半解。

很认真地问道:“如果有一天,师傅成为了天下至尊,会让这些人吃饱穿暖吗?”

元正怜爱的摸了摸小静秋的额头说道:“会,哪怕穷其一生,也会为之奋进。”

小静秋的心情本来是很好的,可看到冬季还有这么多人吃苦受累,心里顿时沉重了不少。

以前她觉得行走江湖,是一件潇洒风光的事情。

现在,她终于明白,江湖不是想象中的那个江湖,人间,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间。

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边,河流宽约六丈,水势汹涌,并未覆盖冰层,河流之上,只是一根独木桥。

独木桥上倒是结冰了,一般人稍有不慎,过桥的时候,就会掉落在河里,大冬天的,掉进了水势汹涌的河里,不死也要病危。

元正忽然间心血来潮,对小静秋说道:“我们走过这条独木桥可好。”

乘风而行,不过片刻就能抵达河的对面。

之所以走独木桥,大致,元正也是想要体会一番,林广在过河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静秋点了点头道:“好啊,我走前面,师傅在后面。”

元正柔和道:“嗯,你要是走不稳的话,我也会及时扶着你的。”

就在师徒两人打算过桥的时候,毫无预兆的,这根独木桥,断了。

断成了两截,掉在了河流,扑通一声砸出了大片水花,一部分水花荡漾在了岸边,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冰层单薄,寒意十足。

元正看了一眼单薄的冰层,下意识的向前一步,将小静秋护在身后。

河的对面有一人,身高七尺有余,额头饱满突兀,鹤发童颜,一袭白衣,手中有一拂尘,颇有仙风道骨之风采。

元正打量道:“你是何许人也,为何拦我去路?”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桥已断,公子折身返回可好。”南翁说道。

元正试探不出对方的武道修为,轻声笑道:“我若是想要过河,你又能如何?”

南翁和善笑道:“公子逆天而上,恐怕会有伤天和,折损自身。”

元正道:“那个林广,可是你下了降头,才导致林广诸事不顺?”

南翁道:“林广数奇,怨不得谁。”

元正冷兄道:“那你为何还要在这里镇守,还是说,你担忧我破开了林广身上的降头,林广将会干出许多让你背后的人极为头疼的事情?”

南翁道:“公子是极为聪慧之人,应该明白,有些事,不可人为。”

元正缓缓将狱魔抽出剑鞘,一股凶狂之力盛放开来,剑气抵达对面,直逼南翁。

南翁手中拂尘微微扫荡一番,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狱魔的剑气。

至此,元正还是没能试探出这位南翁的武道修为。

不过也知晓,这人,乃是天上人。

元正乘风而起,一剑凌空,杀剑出,巨大的剑气,横贯天宇,轰然一声落下,刹那之间,这条河流被斩断。

南翁脸色大变,探出一掌,企图强行抵抗元正这一剑。

噗!

剑气不知何时,渗透了南翁体内,一袭白衣染血,南翁步步后退,红润的脸色,浮现一抹苍白,脚跟虚浮不稳。

其身后,雷电缠绕,云中显圣。

元正皱紧了眉头,虽不知对方的武道修为有几何,可对方不像是寻常之辈,带着几分仙家道韵。

南翁低沉喝道:“公子真要逆天而行?”

元正亮出狱魔,冷声应道:“我一直都觉得,人间的气运分布有所问题,原来是天上人暗中掣肘,人间事,人间了,你们天上人,为何还要横插一杠子?”

“林广到底背负了什么,能够让你这样的天上人,都如此恶意相待。”

“越是这样,我越是要将林广招揽麾下。”

南翁气急,掷出手中拂尘,银色的光华扩大,轰然一声,化作一座巨大的银山,遮天蔽日,碾压而来。

小静秋见状,脸色大变,几乎不假思索的拔出了无殇,凌空而起,上去,就是灿烂的一剑。

轰隆隆!

银山被硬生生的劈成了两半,掉落在河中,接着,化作无形。

别说是南翁了,就连元正自己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这座银山压来的时候,元正自身觉得重力增强,就连体内的龙脉,也略微有些不安。

哪里能想得到,小静秋一剑就给破开了。

起码元正深知,自己这一剑,是破不开这座银山。

小静秋气鼓鼓的说道:“师傅是好人,师傅觉得不对的事情,那一定是不对的事情,固然你为天上的仙人,可是天上的仙人,也有好人和坏人之分。”

“你是坏人!”

银山被破开之后,南翁的气势骤降,整个人的脸庞,充满嶙峋之感,皱纹横生,仿佛苍老了上百岁。

“不曾想到,公子身边还有这等赤子之心未曾泯灭的人族。”南翁极为伤感的说道。

元正道:“是你们干预了人间的事情,看来有些猜测果然是真的。”

“上古有人皇,上古过后只剩下了天子。”

“尔等当真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剥夺了我人间诸多好处。”

“今日,就让你来祭剑。”

元正瞬息而至,一剑横贯四方,此刻的南翁,行将朽木,根本无力再战,面对元正这一剑,几乎没有招架之功。

如老僧入定一般,不做任何的反抗。

嘭!

一剑过后,虚空寸寸崩裂,仙风道骨的南翁,刹那之间化作了漫天的雪花,消失在了人间。

至此,元正和小静秋,过河了。

看了一眼这条不算宽阔的河流,元正说道:“待得带走林广之后,便在这里重新支一根独木桥。”

小静秋不解的问道:“师傅,为什么不搭建一座宽阔稳重的桥梁吗?”

元正柔声道:“若是宽阔稳重的桥梁,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独木桥,本就是给很少的一部分人走的。”

小静秋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

过河之后,元正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那座不算气派的宅院,门口也没有两尊石狮子,就连护卫也没有。

四方院墙外的雪景,格外的清澈耀眼,元正特意看了一眼周围的风水布局,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的地方。

却也不着急上前叩响门环,一道尖锐的真元刺向了元正,元正大袖一挥,周围雪花盖顶,继而轰然炸开。

“将军就是这样对待远来的客人吗?”元正道。

鹅毛大雪中,那仪门不曾开启,一位身材普通的中年男人,从大雪之中走出,身着一袭黑色的貂皮大氅,其面向棱角分明,多有凌厉之感。

可眸子,略有些浑浊,大概是和清澈的雪花对比过后,显得有些浑浊。

林广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杆长枪,单手握住长枪,枪指元正,冷声言道:“这些年来,来找我的世家子弟,将种子弟,都不在少数,请我出山,又舍不得下本钱。”

“不知你是哪家公子,过了那独木桥来到此间,有何用意?”

元正道:“我名元正,是为云端之巅的主上,请将军出山,替我执掌兵戈,逐鹿于大争之世,可行否?”

林广没有回应,回应的是他手中长枪。

一枪刺破晶莹的雪花,紧接着,就刺到了元正的咽喉之地。

咽喉处,蒸腾出一抹淡淡的护体罡气,恰好,克制住了枪尖。

元正一掌拍开枪头,枪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崩裂之音,如崩山一般。

林广道:“你不该来这里的,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谁用我,都会给对方带去不幸的。”

元正道:“我已经破开了你的诅咒,我看见了你身上的杀伐之气,从今往后,不会再有所谓的霉运干涉于你。”

“我杀了那个仙人。”

林广心神摇曳,回头看向自己的宅院,莫名的觉得,自己的宅院,无形之中透漏出几分恢弘之势。

有些憔悴的说道:“公子为了我,和天上的仙人作对,值得吗?”

元正道:“能够让天上的仙人感觉到头疼的事情,我都会认为,那是值得的。”

林广无言以对,他知道眼前的这一位乃是当今武王的庶子,其风采,不弱于世子,虽说他也没有见过世子殿下。

做出邀请手势道:“还请两位进屋一叙。”

元正带着小静秋,堂而皇之的走向了仪门,刚临近,仪门便无声开启,进入其中,满园雪色,一片苍茫。

越过庭院,便是大堂,大堂里,炉火旺盛,桌子上泡好了热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仆人,没有奉茶的侍女。

林广来了,亲自给元正斟茶,那会儿独木桥那里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暗中的林广其实看的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倒霉,一直诸事不顺,原来是自己背负了太多。

小静秋安静的站在元正的身后,就像是当初花椒与茴香那样,如剑侍一般,这一次跟着师傅出来,就是要当师傅的剑侍,这一会儿,小静秋如愿以偿了。

元正道:“我听人说,你有两个儿子,怎么不见其人呢?”

林广道:“两位犬子,在深山大泽中修行,开春之后,才会出山。”

此刻,元正才感知出来,这位林广的武道修为,竟然在冥境,抵达冥境的将军,这世上其实也没有多少,几乎每一位,都是战略性的存在。

元正喝了一口茶,有些苦,这茶,很不合自己的口味。

不过元正清楚,这茶的味道,就是这

些年来林广心里的滋味。

元正道:“此次请你出山,入我云端之巅,共谋大业,你看如何?”

喝着喝着,元正忽然间发现,茶水变的甘甜了起来,就像是往里面加入了新取出来的蜂蜜。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

林广起身,深鞠一躬道:“末将林广,见过主上。”

“方才对主上多有不敬,还望主上赎罪。”

元正爽朗应道:“无需客气,方才将军也没有成心要我的性命,只是想要看我的诚意罢了。”

“本座,绝非那等心胸狭窄之人。”

“只是不曾想到,这小小的天林镇竟然还有将军这等遭上天嫉妒的能人异士,能得将军入我麾下,实乃我元正之福。”

“坐下喝茶。”

林广再度坐在元正的对面,略有些惆怅的说道:“虽然霉运破开,可是我两个儿子,都已经过了三十岁,想要找个姑娘家成亲,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元正柔声笑道:“容易啊,只要霉运破开了,自然容易,儿孙自有儿孙福,将军不必杞人忧天。”

林广愁眉不展道:“但愿如此吧。”

如今有了西蜀双壁在麾下,还有一个不弱于西蜀双壁的王巍,如今再加上林广,元正心中底气忍不住的上涌。

他也在尽量克制自己,喜不得精要。

长远来看,林广当初有不少的门生故旧,入了元正麾下之后,单单是凭借林广这两个字,兴许,便会有不少精兵勇将,慕名而来,但这种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若是林广的名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使,元正还有林广本身奉前驱,横竖都不亏。

收服苍狼部落之后,元正还在惆怅,苍狼部落的八万勇士,到底交代给谁带领比较合适。

交代给傅玄黄的话,李尘那一派的人心中难免有所想法。

反之,亦然。

如今林广来了,交代给林广,带着八万部落勇士,刚好平衡了权力。

元正好奇问道:“将军当年驰骋大漠的时候,可曾和苍狼部落的人交过手?”

要是真的和苍狼部落的人交过手,那就成了格朗他们的大仇人了,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纵然和曾经不一样了,可该照顾的人心,也要好生照顾一下。

林广道:“遇见过,但是没有交过手,苍狼部落,向来安分守己,对大漠安分守己,对大魏亦是安分守己,不曾深交,主上问我这个问题,莫非苍狼部落的人,也在云端之巅的麾下了?”

元正道:“果然瞒不住将军,苍狼部落遭遇了大秦铁骑,无奈之下,只好率领整个部落,翻山越岭,抵达了西边,乱世之中,人命如同草芥,我恰好经过那里,便降服了苍狼部落。”

“如今苍狼部落,有精兵八万,也只剩下了八万勇士,不过能在战场上剩下来的,又能跟着首领跋山涉水的勇士,必然都是精锐。”

“如今我麾下有李尘,傅玄黄两位未来的擎天一柱,可他们终归没有成长起来,有鲲鹏之志,却无鲲鹏之躯,这八万精兵,交代给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引发出党派之争。”

“故此,我打算将这八万精兵,交代给你来带领。”

“将军可有为难人的地方?”

其实这里面还真的有为难人的地方,元正心里清楚,林广的心里也清楚。

部落里的生活习惯,练兵习惯,都和正常军旅略有些诧异。

别的不说了,大漠里的部落,对于大魏内部的军旅,天然就有着排斥心里,而如今,让林广去成为苍狼部落的主帅,这简直就是顺序颠倒。

很容易引发很多人内心深处的不适,稍微火爆一点,就要内讧。

入乡随俗的道理谁都懂,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放下心里的故乡。

部落里,更是如此。

可既然入了云端之巅的这个门户,那就要入乡随俗,依旧保持部落里原始的习惯,未来面对大秦铁骑,面对其余列国的精兵悍将,难免不敌。

大漠里,地势开阔,部落勇士熟门熟路,多数硬碰硬的情况下,部落里的勇士还能占据地利,保持不败,可遇到了精锐的大秦铁骑,惨败无疑。

如今苍狼部落并没有在大漠上驰骋,可能是深山大泽里,可能是沟壑纵横的峡谷里,也有可能是地势更加平坦的城邦周围。

如此一来,继续保持原先的战斗习惯,不说是惨败,也差不多了。

毕竟,大漠里的战斗方式,是有固定规律可寻的。

好在一点,格朗如今也打算入乡随俗,首领带头来做这件事,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可这件事只能文火慢炖,彻底的融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体系当中,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且部落勇士,本身对于人情世故,也多有排斥心理。

林广并未着急回答这件事,而是说道:“在我去云端之巅之前,我还有一件事,希望主上可以陪着我一起。”

元正淡然应道:“何事,将军明示即可。”

林广道:“我要降服本应该属于我的坐骑,就在天林镇的郊外那片无人问津的山野里。”

“是一头嘲风,昔年我便钟意于它,可我自身气运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嘲风也始终不愿接纳于我,就在那山野无人问津的地方,等候着明主。”

嘲风,麟虫之长,龙生九子之一,喜好险恶之地,是为瑞兽,可威慑妖魔,可清除灾祸,也可镇宅。

帝王之家,多喜将嘲风雕像图腾,安置于殿角之地。

元正好奇问道:“为什么我一定要陪着将军你呢,那头嘲风,应该是将军一对一的事情,我若是去了,难免喧宾夺主。”

话没有明说,元正身怀龙脉,自然是嘲风的不二之选。

林广苦涩应道:“嘲风是龙生九子之一,可主上气运不俗,亦有万里烟云照为坐骑,有主上压阵,我自然可轻而易举的拿下那头嘲风,可若是我一对一的去了,难免会发生一场恶战。”

元正明白了,如此看来,那头嘲风的修为,想来,也不弱于林广。

“既然如此,那便陪着你走一遭。”元正道。

林广深鞠一躬道:“多谢主上压阵。”

元正笑了笑,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来的霉运,多少也让林广的心里有些阴影。

试想一下,一个人一直都在倒霉,哪怕遇到了一件可以自己单独去做的事情,也会慢慢的丧失掉勇气。

不过林广以嘲风为坐骑之后,想来武道修为也会精进不少,嘲风又是瑞兽,这以后林广身上到底都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还真的不太好说,兴许,会让所谓的天上人,更加的忌惮。

两人也没有多余的耽误,喝完茶以后,便去了郊外的那片山野。

小静秋也一直没有遇到自己适合的坐骑,小静秋的赤子之心对于所谓的天上人,也是莫大的打击,一个拥有赤子之心的小姑娘,日后遇到的坐骑,很难想象会是什么奇珍异兽。

陪着自己的师傅,还有眼前的这位林广将军去往山野的路上,小静秋的心里也不是多么的平静。

她心里多少有些起伏,出关以后,明月姐姐赠给了她名剑无殇,无殇的剑威到底有多么强烈,小静秋还没有完全体会出来,可若是得到了名剑加持,又能遇到自己的坐骑,那小静秋可就完美了。

其余的三位姐姐,都有自己的坐骑,唯独自己没有,小静秋心里倒也不觉得不平衡,只是总觉得,内心深处,缺少了一些什么。

山野里,白茫茫一片,西北风猖獗。

元正大袖一挥,散去了山野之间的西北风,猖獗的西北风也不会让他们三个拥有武道修为的人感觉到寒冷,可总会吹起长发,多少也有些反感。

山野之中,草木凋零,雪花晶莹。

积雪已经淹没至膝盖,这样的山野之间,倒是没有多少砍柴了。

三人踏雪而行,不多久,便来到了嘲讽的所在之地。

旷野之中,山木高耸巍峨,眼前,既没有嶙峋的阵法,也没有宛若颠倒季节的风景,一切如常。

来到此间,林广大声喊道:“老伙计,出来一见吧。”

雪色之中,一头嘲风缓缓走出,带着赫赫凶威,周身风雷闪烁,头顶天雷,脚下地火,异象缠绕。

嘲风的品相介于麒麟,白虎,龙族之间,虎背熊腰,四肢宛若象腿,蹄子却是虎爪,头颅似牛,又似虎,无龙角,尾部粗壮,宛若一截顶梁柱。

出现的刹那,元正和小静秋同时感觉到了一股撼天动地的威压扑面而来,若非林广在前方顶着,想来这威压,会更加的强烈。

嘲风的眸子,时而深蓝,时而血红,变幻不定,甚是神秘。

元正释放出**之气,周身激荡龙游之气,碾压嘲风大势。

林广自身,一股极为浩瀚厚重的真元气场激荡开来,伟岸而又磅礴,与嘲风正面相持。

嘲风见状,惊疑不定道:“你竟然破开了命运的诅咒。”

林广道:“如此,你愿意追随我而去吗,这位年轻人,是我新的主上,亦是他,斩杀天上人,破开了我命运的诅咒,往后的我,再也不会被霉运缠身了。”

“而你,可以放心大胆的跟我走了,走上抗天之路。”

嘲风的声音,是风雷之声,呼吸之间,便是风雷赫赫。

这样一尊的猛兽,出现在战场上,对于骑军而言,将会是莫大的震慑。

嘲风打量了一眼元正身上的龙游之气,更是看向了小静秋。

也不知心中到底在思虑着什么,反而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真的要走上那条路吗?”

元正微笑道:“你的先祖,虽然没有走上那样的路,却也在那条路的尽头,现在的我们,都已经被极大的拉开了距离,天人高高在上,人族卑微可怜,就连你们这些奇珍异兽,亦是命运多舛。”

“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便再无归途。”

嘲风震天怒吼,漫天的雪色轰然炸开,天雷滚滚,激荡八荒四野,其声音宛若黄钟大吕。

林广会心一笑道:“终于啊,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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