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上,余丰元昂首挺胸,背负双手,眼神睥睨桀骜。
端的是威严赫赫。
余丰元看着台上站立的姬南风弟子,毫不留情的呵斥道:“无知小辈,胸无点墨,废物一个。在高士面前,你不配说话,还不滚下去!”
面对余丰元的贾南风弟子名叫张九言。
年纪不大,才二十出头。
只不过,余丰元跟随姬南风已经六七年,倒也是颇为机敏。唯独张九言出身普通,家里连寒门都算不上,因为能吃苦也有读书的天赋,才留在姬南风的身边。
到现在,张九言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因为余丰元是成名已久的名士,强大的气势下,张九言顿时一滞,整个人都有了些许的迟疑。
“九言,下来吧!”
魏绾起身走上来,拱手笑道:“余先生,欺负小辈算什么本事呢?”
余丰元也没把魏绾放在眼中,哼声道:“实话实说而已,难道错了吗?如果觉得实话刺耳,你可以回家去,找人不断的夸奖你。”
“余先生真是刻薄啊!”
魏绾不卑不亢,反击道:“余先生和九言的一句话,至少暴露出三处错谬。”
余丰元嘲讽道:“在下洗耳恭听。”
魏绾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道:“第一,狂妄自负,毫无容人雅量。”
“圣人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教导我们要保持谦逊姿态,要不耻下问向每个人学习,因为总有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比如九言,他虽然木讷胆怯些,却精于术数,堪称是这方面的大家,能利用术数计算诸多的账目,很是能干。”
“余先生一上来,就呵斥九言,骂他说无知小辈,何其狂妄?更容不下一个小辈,可见心胸狭窄。”
“第二,枉活四十余年,辜负圣人教导。”
“余先生和家师认识,不管各自的立场是什么,余先生算是九言的长辈。余先生和家师的理念有冲突,可是,九言以长辈尊敬余先生的。”
“阁下说九言不配说话,让人失望。”
“圣人说,读书人要修身齐家,更要有仁义礼智信。余先生如此呵斥九言,蔑视九言,仁义在哪里呢?礼又在哪里呢?”
魏绾言辞犀利如刀。
没有寸步退让。
余丰元听得眉头微蹙,呵斥道:“好个牙尖嘴利的魏绾。”
“这不是牙尖嘴利,这是陈述事实。”
魏绾眼神凌厉,继续道:“余先生的第三个错谬,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君无父无人性。”
轰!!
此话一出周围炸了锅。
无数士人震惊。
以魏绾为首的姬南风弟子神色振奋,恨不得高呼呐喊。在姬南风麾下,魏绾一贯擅长辩论,一开口就给了余丰元当头棒喝,大涨姬南风的威风。
以余丰元为首的士人,气得咬牙切齿,死死的盯着魏绾,恨不得立刻杀了魏绾。
群情激动,气氛升腾。
擂台周围的氛围,更是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苏云溪在二楼雅室中,也清晰听到魏绾的话,笑说道:“陛下,魏绾长得丑了些,却是言辞犀利,句句如刀,彻底打压了余丰元的气势,不简单。”
赵善开口道:“丑不要紧,男人最怕的不是丑,是肚子里没货,是器量狭小不顶用。魏绾给余丰元戴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无君无父无人性的帽子,一旦坐实了,余丰元彻底身败名裂。这小子,的确是有些能耐。”
苏云溪问道:“陛下要用他吗?”
赵善回答道:“辩论才刚开始,听完了再看,而且余丰元不是庸碌之辈。”
苏云溪笑着点头,看得起劲儿。
这样的争斗很热闹。
相比于所有人看热闹的轻松心态,余丰元这个当事人,已经是气得怒目圆睁,眼中闪烁着汹汹杀意,咬牙切齿道:“魏绾,你不当为人子,一张嘴刁钻恶毒。”
魏绾淡淡道:“余先生,在下只是实话实说,难道有错吗?”
余丰元高声道:“你大错特错,我余丰元上忠于陛下,下孝顺父母,如何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你满嘴喷粪,张嘴闭嘴就是无君无父,你恶毒无比。”
魏绾从容道:“余先生口口声声的反驳,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呢?就算余先生不认可,也该让我阐述为什么说于先生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吧?”
话到这里,魏绾看向周围,询问道:“你们说,对吗?”
“对!”
周围的人纷纷呐喊回答。
一个个神色戏谑。
这些看热闹的士人,或者围观的百姓,不管魏绾能不能赢,更不管余丰元会不会身败名裂。他们考虑的只有一点,能不能看戏?
魏绾自然清楚这些人的心态,却完美利用了所有人的回答,转而看向余丰元,笑吟吟道:“余先生,连围观的人都认可,阁下不敢让我阐述吗?”
一句激将法把余丰元架起来,进退不得。
余丰元本能的认为,魏绾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肯定要卖弄唇舌蛊惑人心,可是无数士人和围观百姓都同意。
他能阻止魏绾吗?
如果阻止魏绾,岂不是表明自己怕了,坐实了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吗?
余丰元咬牙切齿道:“魏绾,你不过是卖弄话术,搬弄是非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妄言妄语。今天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我余丰元纵然舍了这一身皮囊,也要让姬南风给我一个交代,也要拿你问罪。”
魏绾从容道:“余先生,且听我缓缓道来。”
“我听说余先生今天一大早,带着人在家中服散飘飘欲仙,跟着又是高谈阔论的清谈,说佛论玄,穷究天人飞升。当今陛下,主张务实为民,呼吁实干兴邦。”
“余先生不顾陛下的殷殷嘱托,反而是违背圣意,不是不忠,那是什么呢?”
“不是无君,那是什么呢?”
“第二,余先生出身名门,令尊一贯是节俭朴素。昔日令尊为官,号召百姓艰苦朴素,要踏实做事。”
“这一点上,家师也曾受到令尊的影响。”
“余先生却是一意孤行,整日服散,高谈阔论,饮酒虚度时光,奢靡成性,完全不顾老父亲的殷殷嘱托。”
“这不是不孝,不是无父,那是什么呢?”
“第三,余先生身为荆州长史,任职期间不能造福百姓,不能让百姓勤俭做事,反而是借助你身为名士的身份,号召无数人谈玄服散裸奔,影响无数百姓。”
“一时间,荆州士人谈玄服散蔚然成风,有诸多人死亡,更有人妻离子散,使得无数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因为你的执政,也使得很多百姓无辜受害。”
“不是不仁不义是什么?”
魏绾眼神锐利,高声道:“你只想着服散谈玄,毫无人性,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是无君无父无人性吗?你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究其根本,是因为你的服散谈玄,是因为你一心清谈高高在上,不愿意深入民间了解百姓疾苦,这就是你的大罪。”
轰!!
余丰元的脑中仿佛雷霆炸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清楚魏绾的话带上了话术的诡辩,问题是当着如此多百姓的面,他一时间无法辩驳。
蹬!蹬!!
余丰元接连后退两步,稳住身形后咬牙道:“魏绾,你巧言令色。”
魏绾环顾周围,高声道:“我说的话是不是属实,自有公论。世间正道,自在人心,自有无数百姓评判的。”
“说得好!”
人群中有士人呐喊。
“打倒余丰元!”
“余丰元滚出襄阳,不配当荆州名士。”
“余丰元滚下来!”
无数人竞相附和呐喊,都赞许着魏绾的话,抨击着余丰元。
一时间,原本高高在上的余丰元成了落汤鸡,遭到人人喊打,都呐喊着余丰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都嘲讽着余丰元无君无父无人性。
赵善清晰听完了魏绾的话,眼中露出了欣赏神情。
高明!
魏绾的手段很高明!
魏绾和余丰元的辩论,可是魏绾借助了话术,更带着一些诡辩,把余丰元清谈服散的事情加进去,更把这个缘由归咎为余丰元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原因。
两人还没有阐述各自的理念,在魏绾的话术下,余丰元彻底败了,都已经不用再辩论。
经此一事,魏绾赢了。
余丰元彻底败了。
赵善吩咐道:“来人!”
“在!”
亲随太监走进来,行礼道:“陛下。”
赵善吩咐道:“等这一场辩论结束,你亲自去通知魏绾,说朕在军中等他。”
亲随立刻道:“奴才领命!”
赵善看向苏云溪,开口道:“云溪,我们走吧,后续没什么看头了。”
苏云溪跟着赵善一起离开了。
现场擂台上,余丰元遭到无数的人指责,气得勃然大怒。一想到他的名声丧尽,余丰元忍不住咆哮道:“魏绾,你欺人太甚。”
魏绾淡淡道:“这是天理昭彰,何来欺人太甚?我只是说出实话而已。余先生,时代变了,现在不是昔日你们恣意享乐、纵情服散的时代。”
“现在的我们,要振兴大乾,为大乾的复兴而努力。”
“老师说了,他执政荆州要勤政,更要务实求真,实干做事,让荆州百姓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要解决无数百姓的吃饭问题。”
“你们一个个敷粉、清谈和服散解决不了吃食,唯独求真务实,脚踏实地的做事,才能造福百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魏绾高声道:“这才是堂皇大道。”
“你,你……”
余丰元气得勃然大怒,一句话没说完,恼羞成怒下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眼睛一闭,余丰元就倒在地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余家的侍从见状,上前来扛着余丰元急匆匆的离开了,留下无数激动的百姓,更留下一众胆战心惊的名士。
这些和余丰元来的名士,不敢再逗留,都灰溜溜的离开了。
魏绾一锤定音,敲定姬南风这一脉士人的胜利,打击了荆州浮夸的士人风气,又再度一番洋洋洒洒的话,更阐述姬南风的执政理念,以及求才若渴的心态。
“陛下有旨,魏绾上前接旨。”
赵善身边的亲随太监走出来,在台下高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