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水仙来到深圳后,儿子文浩辰给她和文俊辉在城中村中租了一套二的岀租屋,让她们住在一起。文俊辉对她的成见太深,整天不跟她说一句更不会跟她住同间房睡同张床。虽然如此,她每天还是乐呵呵。该买菜就去买菜,该做饭就做饭,她相信文俊辉会原谅她的。
这样的日子说来就来。文俊辉那天深更半夜突然牙痛,痛得非常厉害!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命。他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早就惊动了田水仙。
田水仙穿了件睡衣,急急跑到文俊辉房间敲门,并关切地问:
“俊辉,开门,开门…你怎么了?”
文俊辉立马停止了呻吟,还屏住气。田水仙敲门更响,呼唤更急。文俊辉不想理她,奈何牙痛得更厉害了连腮帮子也肿得更高了,火辣辣的。他实在忍不住了,但为了顾及脸面又轻飘飘地说:
“没什么事,就是牙有点痛。别管我,你去睡吧!”
文俊辉不给田水仙开门。他本想忍一忍,天亮再去医院的也不迟。谁知道,他终究没忍住。又起床到客厅翻箱倒柜地找止痛药。这时候,刚进屋睡觉的田水仙又披衣来客厅找药。他们的手不约而同地抓住了抽屉的把手。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这他们等了足足二十五年。文俊辉赶紧把手缩了回来,仿佛被蛇咬了一口。田水仙心头一阵颤抖,感觉一股暖流直冲丹田。她跟文俊辉新婚之夜就是这种美好的感觉。她打开抽屉,翻来覆去终于找到了止痛药瓶。可惜瓶里空空如也。
她赶紧进屋,胡乱穿了衣服欲下楼买药!最近的药店也有一里多远。文俊辉见状,阻拦道:
“深更半夜的,说不定药店早关门了。再说药店那么远,你去也不安全!”
这是田水仙来深圳一年多,文俊辉对她说的第一句担心她关心她的话。她心里热乎的的,热泪顿时噙满了眼眶。文俊辉没拦住,她像箭似的冲下楼去。
“不好意思。我跑了几家药店,都关门了。”累得气喘吁吁的田水仙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大半夜的,谁还守着不睡觉呢?我好多了,你去睡吧!”虽然田水仙空手而归,但文俊辉心里热着呢,终于有人关心他的冷暖痛痒了。
文俊辉额头上挤满了豆大的汗珠,不间断地往下掉。田水仙知道他痛得厉害。她直接去了厨房,打开燃气将一把食盐炒糊冒青烟,又加了半碗水。水立马沸腾起来。稍许,她将盐水倒进碗中,用筷子快速搅凉。然后,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端到文俊辉跟前,喂他喝了。放下碗,她又去拿热毛巾擦他额上的汗,然后扶他进了他的房间。
文俊辉突然觉得牙痛减轻了不少,心情好多了。也许是孤独寂寞太久了,他竟然破天荒留田水仙在他房间坐着说话。田水仙当然求之不得。她半推半就就坐下来。他们聊什么呢,尽聊他们婚后最幸福的那段美好时光。不知不觉,天就亮了。田水仙困了。她接二连三地打哈欠!文俊辉笑着说:
“你要是不嫌弃我,我…我是瘸子。就在我房间睡吧!你去云南后,我就抽上了叶子烟!烟瘾还特别大,弄得满屋子尽是呛人的烟味!要是你闻不惯,我戒了就是!”
“闻得掼,闻得惯…”田水仙抓住文俊辉的双手,泪眼婆娑地说,“当年,我鬼迷心窍离你而去。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无数的委屈!我欠你的太多,天天诅咒自己,惟恐还不了你的情!想不到我们有个好儿子,让我们又在一起。我希望我们后半辈子天天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把我们失去的找回来!好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今天太高兴了。你要是也困了,就一起睡吧!”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相别二十五年的文俊辉田水仙心中的隔阂终于消除了,他们又相拥而眠了。
文俊辉跟田水仙关系和好如初,话就多了起来。两人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上正在铺天盖地的大力宣传母乳喂养的好处!这引起了田水仙的好奇心。她偏着头不解地问:
“俊辉,这电视上都说孩子吃奶好处多多!为啥子我们家的小孙子冀迪天天净吃些进口的洋牛奶呢?我看儿媳妇叶雅文的两个奶子圆圆的,不像没奶水的样子!我刚深圳才知道有的女人怕给孩子喂奶身材走形,拒绝母乳!我看我们家的儿媳妇又不是这种人。你看,她稀罕冀迪都成什么样了!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她成天抱着,片刻不离手。那天我刚抱了不到两分钟,孩子一哭,她赶紧夺过去又是哄又是亲的。好像我是什么坏人,要跟她抢孩子似的。我好歹还是孩子的亲奶奶嘛。冀迪都睡着了,她也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我真的想不明白,既然那么喜欢孩子,母乳喂养的好处又多,干嘛还花钱买洋奶粉呢?”
“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没外人。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刚才,你还说你是冀迪的亲奶奶。这倒不假。但是,我们的儿媳妇叶雅文却不是我们孙子的亲妈。你想想,我们是什么家庭?亲家他们又是什么家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再看,叶雅文,要文化有文化。要人材有人材。人家还是深圳户口,有房有车有好工作!这样的条件,随便找个都比我们家的浩辰强十倍百倍!为啥不是别人,反而偏偏看上我们家的浩辰!因为叶雅文不能生养!”文俊辉徐徐道来,跟平常的语气没什么两样!
“原来是这样。我一直都奇怪,叶雅文的肚皮一直都是平平的,从没有见她鼓起来过!咋冷不丁的就生了孩子?她不能生养,那冀迪又是谁生的呢?”田水仙越加疑惑,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浩辰告诉我的。他也是跟叶雅文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才知道了她不能生养的。他当时也犹豫不决,征求我的意见。浩辰当时就是公司里一个小小的放线员,工资还没我的高。他要想出人头地过好现在有房有车的生活,最好的捷径就是娶叶雅文。叶雅文之前也谈了好几个男朋友,人家非富即贵,条件也不差。人家听说她不能生养,就不干的。这样,叶雅文才委屈下嫁给了浩辰。浩辰知道真相后,从叶雅文那儿跟回公司宿舍。因为苦闷烦恼,跟公司里一个开电梯叫蒋桂香云的云南女人喝酒。浩辰醉了。竟然糊里糊涂把云南女人睡了。这个蒋桂香还有她的男人我都认识,我们一起干活好多年。她生了四个娃儿,来深圳后又跟我们的带班头许老三有一腿。她男人知道后,要她回云南老家,她不肯。后来,她又回了云南老家。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过年的又来到深圳。我听浩辰说的,当时公司宿舍就他们两个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还能干什么呢。就那么一次,那女人竟然怀孕了。这是后来浩辰告诉我的。虽说蒋桂香水性杨花,名声不好。不管咋说,我还是要感谢蒋桂香。是她给我们文家留了后,不至于让我们文家断了香火。”文俊辉娓娓道来如数家珍,田水仙听得如醉如痴。
“一次,那女的就怀上了?”田水仙有点不相信,追问道。
“是的。那次一夜情之后,浩辰再也没有跟蒋桂香联系。他根本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叶雅文婚后肚子一直没有鼓起来。她知道纸终究包不住火,不得不把她不能生养的事告诉了浩辰,多次提岀去儿童福利院或医院里抱养一个。浩辰当时还没有站稳脚,也答应了。我真的佩服蒋桂香这女的,有心计。她知道浩辰跟叶雅文的事。当时,公司风传浩辰要升项目部副经理。她就偷偷生下孩子要挟浩辰,在项目部给她安排一个轻松当资料员的活。那天,叶雅文跟浩辰去市八医院找有没有别人不要的孩子。蒋桂香打电话给浩辰。电话是叶雅文接的。这时候,两人才知道了此事。叶雅文多聪明。她想,抱养别人的孩子,还不如抱养自己男人的,这样还能留住浩辰拴住浩辰的心。叶雅文为了不让蒋桂香跟孩子有牵扯,结了六十万,断绝母子关系永不往来。蒋桂香云南老家有四个孩子,跟男人闹矛盾大过年跑到深圳的。她也不想添麻烦抱孩子回家。听说,她拿着这六十万做来钱,干起了扣件租赁生意!”文俊辉感叹不已。
田水仙如听天方夜谭一般,惊诧莫名。许久,她说:
“那女人的心真狠!六十万,竟然卖了自己的亲骨肉!”
“所以说,你们女人心都狠呢!当年,你不为了钱,抛弃了我们父子。”文俊辉旧事重提,埋怨道。
“我是对不起你们父子俩,伤害得深。我们不是说了吗过去的事不再提了。”田水仙低声地说。
“好,好…不提,不提…该打。”文俊辉边说边轻轻的抽自己的嘴巴。
田水仙依偎过去,抓住了文俊辉的手。她幽怨地说:
“叶雅文,太可怜了。这么优秀的女人竟然不能生孩子!她没有去看医生?”
“咋没有看?国内的大医院都跑遍了,连美国日本都去过。人家又不差钱!可惜,就是治不了!”
“一点希望都没有?难道是绝症吗?”
“绝症倒不是。所有的专家教授都说希望很小很小。”
“听你这么说,她去的都是大医院,没去过小医院?”
“看你说的,大医院都治不了,小医院还行?”
“说不定。我们云南老家有个专治不孕不育的乡村医生叫黄生,离我家不远,跟我妈那边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论起来他还叫我表姑呢。五十多岁,技术高,用中药跟扎银针!经过治好的不说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他治好了,生了娃儿才让人家给钱。前些年,收费是两万。叶雅文这个媳妇从不嫌我这个乡下婆婆,待我不错。上个星期她还给我也给你买了两套衣服呢。听浩辰说花了八千多,把我心痛得觉都睡不着了!新月在深圳能读书,全靠叶雅文跑前跑后的托人找关系。她不但拿了自己好多新崭崭的衣服给新月,还舍得花钱给新月买东西,从头到脚全是叶雅文买的。你根本看不岀新月是云南大山里来的乡下姑娘。星期天,还带新月去看电影喝咖啡逛世界之窗。两人关系好得不了,跟亲姐妹似的。她有什么话遇上什么事,她宁愿找叶雅文,也不找我跟她哥浩辰。单凭这些,我应该帮她。看能不能了却她做母亲的愿望!”田水仙动了恻隐之心,说着激动起来。
“你别去添乱了。洗了澡,睡吧。反正我不相信你那个亲戚有如此能耐!”文俊辉打着哈欠,直接泼了一盆冷水。
“管它的!死马当成活马医!正好明天是五一长假,我去跟叶雅文说说。只要她愿意,我就带她回云南老家,权当旅游!”田水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文俊辉摇头叹息一声,不再反对。
第二天,田水仙起了个大早。她打车直奔叶雅文的住处。浩辰不在家,出差走了好几天了。叶雅文正在准备给冀迪冲奶粉!她见婆婆来了。停下冲奶粉去给田水仙倒开水。
田水仙摆了摆手,说:“你别管我!赶紧喂我们的小冀迪!我找你有大事商量!”说完,她直接去看婴儿车里的冀迪。
冀迪仰躺在婴儿车里,手舞足蹈,乖得很!田水仙一逗他。他就咯咯地笑。田水仙抱起来,左一遍右一遍地亲他胖嘟嘟的脸。
冀迪吃饱喝足了,躺在婴儿车里不哭不闹,自己玩挂在婴儿车上的小玩具了。
叶雅文空了下来。她看着正襟危坐一脸严肃的婆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婆婆会有什么大事需要跟她商量。她走到婆婆身边坐下,疑惑地问:
“妈,你一大早赶过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你拿主意就是了,没必要跟我们商量!”
“这事,不是我拿主意,而是你拿主意!”
“哦?我人年轻,经的事少,家里的大事还是你跟爸爸商量嘛!
“我就直说了。雅文,你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生的孩子!”
“妈,看你说的什么话,冀迪就是我的孩子!你老人家是不是糊涂了!”叶雅文十分吃惊,婆婆咋知道事情的真相的呢。她有些生气。
“雅文,你别生气。你的事我也是昨天晚上浩辰他爸告诉我的。你为了治病,跑了不少大医院!结果都没效!你就没有试着去小医院找些民间医生看看!”
“大医院的专家教授都没治好,小医院民间医生能行?”
“先不说行不行?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自己怀孕自己生个孩子?”
“妈,看你说的!我做梦都想。天底下有这样的好医生吗?如果有,就是远在天边,花再多的钱,我也去!只怕到时候,钱花了又空欢喜一场!”
“这个医生在我云南老家,跟我还沾点亲。他是个乡村医生,专治不育不孕,技术好,治好了不少人。生了孩子,他才收钱。前些年,收费是两万。他跟别的医生不一样,用的全是中药跟扎银针!我不敢打包票百分之百有效!现在不是五一长假吗?只要你愿意,我立马带你去云南老家。”
叶雅文心动了。由于不能生养,她不知道遭了多少白眼,受了多少委屈。有次她去参加闺蜜的生日宴会上了一趟洗手间。再次回到席位上,她就听见闺蜜跟其他女宾正在议论她嘲讽她。闺蜜甚至还说:
“别看她自视清常常装高矜持。其实,她就是一只不下蛋的鸡。”
她愤怒了。快步上前抓起桌上她喝剩下的饮料朝闺蜜泼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打车回家。一路上,她数度哽咽。从此,她跟闺蜜断了往来。
她也不知道做了多少个自己怀孕生子的美梦!梦里,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群孩子围着她不停的叫妈妈。她不是抱着孩子就是正亲吻孩子。梦醒时分,她又流了多少眼泪。她决定再赌一次!
叶雅文让父母来照顾孩子。她跟着田水仙义无反顾去了云南求医问药。她们先是飞机后是汽车的一路鞍马劳顿,好不容易才赶到乡村医生黄生家。田水仙真的没说错。黄医生一家正在吃早饭,诊所还没开门。可是,诊所门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慕名而来的不育不孕患者,天南地北的人都有。
田水仙先送上贵重的礼物,然后再攀扯关系。田医生见是亲戚,热情似火连忙让座又叫妻子泡茶寒暄一番。他明白了田水仙的来意后,劝她不要慌,先住下来,等把门外的患者打发完了他才好好给叶雅文看病。
叶雅文这时候才注意到,这个乡村医生的诊所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院子。院子里的竹席上晾的,墙上梁上挂的,柜子筐子装的尽是各种各样的草药。患者赠送的大小锦旗堆在一把老式圈椅上,有的新有的旧。她见锦旗足足有两尺多高,也信心满满,希望之火腾腾燃了起来。
黄医生看完了天南地北的患者,已是中午时分。他也不休息,就让妻子把田水仙叶雅文叫进了诊所。叶雅文进了内室,黄医生妻子仔细检查一番。出来后,黄医生摸脉看舌苔问月事睡眠等等。叶雅文如实回答。诊断毕。黄医生就提笔开药。他妻子拿着长长的药单子就去库房取草药。七八分钟后,药来了,四大包草包。
田水仙打开一看,有味草药竟然是田边地角极寻常的陈艾。她有些疑惑。黄医生笑着说:
“表姑。你别小看了它,它的功劳大着呢。还有这几味药,干姜,桃仁,土鳌虫,蚂蟥,学名叫水蛭,都很常见。一搭配组合,就有医到病除之奇效。所以,不要小瞧了这些寻常草药。人,也是这样。一包药,七天为一个疗程。四包药,四个疗程。表姑,你去深圳,难得回老家一趟。也别着急回去,住下来。再扎七天的针炙,我保证表姑明年一定当得上奶奶!”
田水仙叶雅文连连道谢,都眉开眼笑。
回深圳三个月后,叶雅文真的怀孕了。全家人高兴坏了。又十个月,叶雅文顺利生下一对龙凤胎。她激动得流下了迟到的幸福的泪水。
田水仙在文俊辉面前情不自禁地飘了。叶雅文能生下龙凤胎,她田水仙居功至伟。亲家亲家母也对她刮目相看,以后去做客亲热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