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曲梦松后，苏方正带着钟青意和旁边看热闹的小黑狗，回了家。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沉默良久，细细思量着这事儿的好坏。
钟青意站在旁边，目光中不乏期待。
依着他的观念来说，他是不愿意的。
如果不是家里实在穷苦没办法，谁愿意把孩子送去唱戏？他当年活不下去，曾经去戏班那里待过一段时间讨口饭吃，班主是个仁心的，可那苦一点都不少，七年大狱不是说说而已。
就算成了角儿，那受到的枷锁依旧多着呢。
不过他也知道，时代不一样了。
他拼死拼活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让孩子有个能选择的权利吗！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吃这个苦那就吃吧，只要自己不后悔就行。
而且按照曲大家的说法，对青意来说是没什么坏处的，拜老师和拜师父的区别大着呢！
他就担心青意这妮子没个定性。
这戏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什儿，传承守护几辈子的东西，戏比天大，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人家珍而重之的东西，万一让这孩子慢待了，引得众人征讨，他都不好给这孩子出头。
这事儿应该怎么和这妮子说呢？
苏方正脸上亦喜亦忧，对外的事上他总是当机立断，十分决然，可要是遇到家里的事儿，他就有些瞻前顾后，顾虑颇多了。
人活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两个家嘛，一个大家，一个小家。当机立断果敢为大家，瞻前顾后多多思量为小家。
不冲突。
“妮子，你怎么想的？”
钟青意站了半天，终于听到祖外公的问话，连忙回答：
“要学的要学的，祖外公，青意真的很想学，青意……也想站在好多人面前闪闪发光！”
钟青意抿抿嘴，眼里闪过一抹坚定。
苏方正颔首，对这小孩子家的话没有过于在意。
不过他从来都不是独断专行的家长，孩子爱做什么选择就做什么选择，哭了摔了都是自己的事，回来后让他出头他就出头，要是没找他哭鼻子，那他也不管。
当然，笑笑和这妮子除外。
小丫头和臭小子还是不一样的。
苏方正本不想再说什么，他知道这时候说什么这妮子都不会听进去，但他还是忍不住告诫几句。
“行……妮子，你要知道，学这行很苦，比你想的苦的多。”
“学了十年出来后也没有你想的那么风光，你的投入和收到的回报可能没你想的那么相符，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妮子，如果不是真的喜欢，真的热爱，就不要选这个了。”
“如果你只是试了一段时间，就坚持不下去，亦或者是各种时候半途而废，那对曲大家来说，是很遗憾也很生气的一件事，到时候，我们也不能站在你身后……”
“你自己想想吧。”
苏方正对这妮子了解的并不算深，知道这妮子算不上娇气，但估计也没吃过多少苦。
这丫头和万军不一样，万军来到这个家的时候已经记事了，性格坚韧有担当的很，这丫头被养的软和的很，他都怕她在新学校受欺负。
“祖外公，我知道的，可没有东西是什么不吃苦、不努力就可以随便得到的。”
“地里的粮食需要很长时间的精心伺候，它才能长出来让我们吃上饭。”
“爸爸妈妈需要工作很长时间，付出时间、精力甚至是生命的代价，才有我们之前过的好生活。”
“哥哥想要保护我们，需要摔摔打打，流很多汗水，流很多血，才能长本事……”
“青意也不想一直躲在爸爸妈妈后面，青意知道自己很笨，学习不好，不会画画，不会练武，不会做衣服……”
苏方正擦了擦钟青意越落越快的泪珠，拍拍这妮子的后背。
钟青意摇摇头，阻止了祖外公的安慰。
她都快十岁了，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鼻子的孩子了，她也长大了。
“祖外公，我没有难过，我今天好高兴的，原来我也有天分，嘻嘻！”
钟青意笑中带泪，狠狠地擦去眼角的水珠子。
“祖外公，青意不怕吃苦，青意也想让你们为我骄傲！以后等青意登台唱大戏了，记得要给青意鼓掌啊！”
“而且祖外公也不要太担心，或者这不算吃苦呢，毕竟青意也喜欢唱戏啊。”
钟青意笑嘻嘻的看向苏方正，一脸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刚才哭的样子都是幻觉似的。
苏方正刮了刮这妮子的鼻子，不知道该作何说法。
“等你爸妈回来后自己和他们说吧。”
钟青意抱着苏方正的胳膊，懒懒撒娇：
“如果爸爸妈妈不愿意呢，听说大家都不喜欢京剧呢！”
钟青意还以为祖外公会无条件支持她，结果就听祖外公问：
“你要自己高兴，还是要别人高兴？”
钟青意想了半晌，认真回答：“都要！”
“人不能太贪心。”苏方正没好气白了她一眼。
“妈妈说了，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已经长大了，我都要！”
苏方正：歪理真多。
“那到时候跟你妈妈说去吧。”
………
“看青意自己吧！”
“就像隔壁那个曲大家的说法，青意既然有这天分，自己也愿意，就别浪费了！自己选的路，再苦里面都有甜的地方。”
“就像我学画画一样，不喜欢的觉得是个折磨，喜欢的反而乐在其中，如果真的坚持不下去了，那也是自己的选择，走了半路总好过一步都不走。”
宋厦和苏潇潇听到这个问题后，苏潇潇当即就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宋厦也表示支持，青意外在看着娇气了点，可性格也有坚韧独到的地方，能跟着万军练武，扎三年马步，把基础打下来的人，不是吃不了苦的。
苏潇潇也不知道爷爷在忧心什么。
对于这事儿，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再三思考吗？
孩子的爱好，只要不是太离谱，她向来都是支持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成功的定义远没有人想的那么狭隘。
凡事做到极致，就是成功！不必拘泥于哪行哪业！
安清酌对此也相当赞同，笑笑从小学了那么多兴趣，能坚持下来的有多少！
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试错成本远没有别的孩子那么高，既然有了这份优势那就好好利用。
而且人生没有白走的路，走了就是走了，每一步都算数。
安清酌也点头：“听说这行规矩重，赶明儿我们准备个体面些的拜师礼，把这拜师宴好好办一下。”
苏方正摇摇头：
“不妥，妮子拜的是老师，不是师父，礼不一样。”
苏方正也没想到，话才说完，她们就都下了决定，同意下来。
原来瞎操心的只有他一个！
“爸说的有理，那我们怎么办？”
“礼还是要带的，算是咱们的学费……”
“……”
听着他们商量拜老师的事儿，苏潇潇和宋厦插不上话，苏潇潇便开始埋头大吃。
今天可把她累坏了，怀孕之后，尤其到了孕晚期，少食多餐起来，就很少饿着，这时候一饿，还真有点抓心挠肺的感觉。
宋厦在旁慢悠悠给她剥着虾，一直叮嘱着让她慢点吃。
苏潇潇肚里满足之后，吃饭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考试结束后，宋厦给她带了些零嘴，可一想到老妈做的红烧肉，白灼虾，豆豉排骨，还有她让老妈前几天做的卤味，那就怎么都忍不住。
零嘴都吃不下去，连忙回来了。
“万军中午怎么没回来？”苏潇潇有些奇怪。
“说是去体察民情了，早上出去的时候带了几个烧饼，骑车走了。”
苏潇潇点头，那就是逛得有点远了呗，还体察民情，等晚上回来问问他体察到了什么情！
苏潇潇又说起了另一个话题，“今天那个女同志有些奇怪，还问了咱家地址。”
“我也没拒绝，算给了吧，不过我说的是奶奶家的地址，没有骗她。”
苏潇潇想了想，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没有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个坏榜样。
宋厦有些哭笑不得，还是选了个角度，变着法子赞道。
“嗯，挺好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潇潇听到夸赞后满意点头，一脸小骄傲。
现在潇潇的肚子越来越大了，看得他都心惊胆战的。
既不敢让她吃很多，又不敢不让她吃，怎么都觉得害怕。
而且这情绪也有些敏感，变得幼稚了许多。
想一出是一出，说不准什么时候看着外面的天空就伤春悲秋哭出来了，弄得他是一步都不敢离开。
“你给宝宝做衣服了没有？”
“开始做了！”妈不是做了嘛，还要他来做，有这么稀罕嘛！
万一是个臭小子，他得哭出来。
宋厦想到这个话题就有些头疼，没好气说着，“快吃饭吧，堵不住你的嘴了。”
苏潇潇狠咬了一口宋厦递过来的虾肉，笑嘻嘻道：
“嘿嘿，晚上想吃高热量的东西，比如炸鸡炸蘑菇呀，如果能再加一杯甜甜的东西就好了。”
宋厦眉头一跳，更头疼了，委婉说道：
“汪奶奶说不能吃很多甜的东西，高热量的吃了也不好，生孩子的时候会很麻烦，凡事过犹不及……”
苏潇潇心知肚明，所以才和宋厦说嘛。
“我就是想吃，解解馋嘛，保证只吃一点。”苏潇潇和宋厦哼哼唧唧撒着娇。
宋厦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还是点点头。
到时候就做一点，然后给她留一口，尝尝味得了，如果有多的，就让万军赶紧吃完！
他要是吃的比这妮子多了，回头还指不定怎么找事儿呢！
宋厦有点头疼，又有些好笑，这也算是痛并快乐着吧。
这样的小日子真不错，如果能一直下去就好了……潇潇和他都不用上班，优哉游哉，他们也不用面对生产那天的风险，就算现在很辛苦，有点忧心。
但总好过生产这天。
这几天晚上他都有些睡不着，生怕梦到什么……
想想他都觉得害怕……
可有时候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苏潇潇就停下筷子，愣在原地。
“怎么了？吃饱了？”宋厦不解问道。
苏潇潇低头，看着地面不断出现的水渍，有些不解又有些恍然，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听到宋厦的问题，忙回神，颤着声音看向宋厦：
“不……不是，宋厦，我……我好像要生了……”
“生……生什么了……”
宋厦说着就顺着苏潇潇的看到了地面上的水，他这段时间没少恶补这些知识，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要生了！潇潇要生了！
宋厦愣在原地，嘴唇止不住的颤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头上不停地出汗，看着竟然比苏潇潇还要慌张！
感受到潇潇手心传来的暖意，宋厦连忙回过神来。
“妈！妈！潇潇……潇潇要生了，怎么办！怎么办！”
宋厦唰的站起来，带的桌子都是一个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