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璎考完试,放了假就回了重庆。
第二天,她兴冲冲地来到陆家;陆伯伯告诉她,沾豪有新任务去了云南。
“陆伯伯,沾豪哥给我写信,说是在重庆家里过年;……过年时,他能回家吗?”拾璎低声问道。
沾豪去得快,拾璎匆忙走;无奈,两人没见到,失之交臂;……
拾璎星眸低垂,脸上是怏怏的,掩饰不住的失落。
陆司令不忍她失望,悄悄地告诉她:“璎丫头,沾豪在昆明;等过完年开学,你回到昆明上学,还是能见到沾豪!怎么,你们竟是这么好了?……不如,早早做我陆家的儿媳好了!”
“陆伯伯,你老开我玩笑,……这样不好!”梅拾璎脸羞得通红,眸子亮晶晶的;轻声问:“沾豪哥在昆明,真的吗?……”
“丫头,陆伯伯为啥要骗你?……当然是真的!”
“哦,谢谢!”
陆司令这么肯定地说,梅拾璎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她的心里,不免鼓舞欢欣起来。原来,他领着部队到昆明,和她离得很近了,以后,是不是能常见面,时时腻在一起了?
梅拾璎羞涩地笑着,心里实在是高兴。
从陆府告辞出来,她心情极好,看什么都是好的;步履轻松而欢快地往家里赶。
她的皮靴踏在青石板路面上,发出“笃笃”的响声。小路的尽头,有几个摆摊的在那吆喝着;卖些年画字帖,等过年的应景小物件。
卖花的姑娘在兜售生意;“叔叔婶婶,您买一束花吗?……自己家腊梅树上,早晨刚摘下的新鲜花儿,您看,多新鲜,来一束吧!……”
拾璎想起,南京家中,那十几颗红梅。老树都有近百年,新种的梅树也有十几年树龄;粉红色的花瓣,红艳的花蕊,在寒风中傲然挺立。
冬天下雪时,漫天的雪花,飘落在红梅树上,成了梅公馆绝妙的景色。白的雪,纯净而圣洁;红的梅,炫目而热烈。
一下雪,就是两姐妹的天堂。她们俩个嬉戏打闹,在雪地上堆雪人、踏积雪、赏红梅;爹地在火炉上温着酒,透过窗户,望着她们姐妹打闹;……恰好来几位知己好友,爹爹会摆上温好的酒,添了一桌子菜,和好友畅饮;真个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这句诗词极好地应了景。
那一晚,梅公馆被火焚毁。可伶那一株株红梅,零落成泥碾做尘;……
拾璎停下脚步,呆看着淡黄色的腊梅花,竟忘了往前迈步走。
“小姐,您买一束花吧!”
一大捧淡黄色的腊梅花,出现在她眼前;
拾璎抬眼望去,卖花的小姑娘,约莫八九岁,脸上冻得通红,眸子热切地望着她,“大姐姐,买一束花吧,您看着给钱好了;……”小姑娘很腼腆,冻得生疮的手,小指头肿得像萝卜。
“小妹妹,你,穿得太单薄了;”拾璎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天这么冷,怎么不回家?”
“家里,什么都没有;小弟弟饿得嗷嗷哭,……;”小姑娘轻声说道:“姐姐,您买一束花吧!”
拾璎鼻子一酸;她接过那一大捧花,将钱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递给小女孩;”小妹妹,姐姐就这么些钱,你拿去先救救急吧!”
小姑娘接过钱来,紧紧地捏在手里;她朝拾璎深深鞠躬,眼泪夺眶而出;说道:“谢谢,谢谢您!”
“早些回家吧,别冻着了;”梅拾璎温和地说道。
她转身大步朝前走;回到家里,拿来一个白色的高花瓶,插上淡黄色的腊梅花。花瓣很淡雅,很是养眼;带有清香的味道。
一家人在一起过了年,梅府着实热闹了几天。小弟梅筠宁已三岁了,虎头虎脑煞是可爱。小家伙每天爬上爬下,调皮得很;全家人的关注,都在他身上。这孩子调动起来一些了欢乐。
梅夫人却是清冷了些。
大女儿走后,漪玉夫人悲痛,并没有流露出来,只藏在心里哀伤。梅老爷多是劝慰她,让她凡事想开些;可是,作为启玥的亲娘,她怎可能做得那样洒脱呢?夫人这身子骨,愈见消瘦憔悴。
梅老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好在筠宁,多少能牵扯住夫人的关注,漪玉夫人和筠宁在一起时,是高兴的、宽慰的。
过年,无论梅老爷,还是梅拾璎,谁也不敢提启玥。
在重庆家里,拾璎度过了一个祥和的平安年。虽然,她心里很惦记陆沾豪,但是,爹娘很需要她陪伴。她也没着急回昆明,一直过了正月十五;她想着,过几天该开课了,她也是时候返校了。
陆司令在儿子的授意下,成功地游说了空军的首脑,同意陆沾豪修建飞行基地的方案。军队断断续续派军车,运送物资去昆明。从重庆到昆明,山路遥遥,形成了汽车阵列,十几二十几辆车,一路行进。
陆司令给老友打电话,问他,“静山,我即将派军车去昆明,璎丫头敢不敢坐军车回昆明?”
“军车?……那敢情好;不用问我姑娘,我基本定下了!”梅铭淞毫不客气。从重庆到昆明,坐上军车、安全有保障;自然比骑骡马要宽松舒服多了。
“好,静山,你将女儿送去,我通知下面的人!”陆司令说完,挂断了电话。
梅老爷将女儿送到车站,托付给了司机,让特别关照她女儿。
“二小姐交给我们,您就放心吧!”司机敬了礼,请拾璎小姐上了副驾驶室。
开车的这位勤务兵,是陆司令身边的老兵;他一直跟着陆司令,当然认得,梅府这位二小姐。他也知道,少爷对这位二小姐,特别上心;司令对这位二小姐,也是很关照。他自然不敢怠慢。
“好,那就拜托了!”梅老爷说道:“我回去见陆司令,亲自去谢他。”
“是,司令那里,您帮我美言几句就好!”
梅老爷点头,算是应允了;他又叮嘱道:“慢点开,路上,注意安全!”
“好,请梅专员放心!”
一列高大的庞然大物,稳稳地驶出,越走越远;直至汽车在视线里消失,梅老爷才黯然离开。
拾璎趴在汽车椅背上,望着父亲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的眼泪止不住刷刷往下淌;“爹爹,……”
相见时难别亦难;
……
陆司令听从了儿子的方案;
他与几位将军商议后,大家认为,新的方案,确实棋高一着;既能将新基地成功地建设好,还能兼顾到其他山脉的军事作用,事先将修建工程中会出现的情况预设出来。确实,小鬼子的装备着实了得,他们有侦察机,歼击机,轰炸机,如果轮番在昆明上空,这么转几圈。如果,我们没有飞行队去阻击他们,在修建中的工程很可能将被敌人发现。从空中俯瞰,一览无遗;想顺利修建大型的飞行基地,简直没法正当进行。
从空军的司令长官,到军部的各位委员,大家都一致同意这个新方案。这样,陆沾豪团长,陆氏小将的新方案,被采用并下令尽快实施。
一辆又一辆的军车装甲车,将物资从西南各部以及重庆,浩浩荡荡运到昆明西郊。晚上,再悄悄运到乌龙浦那地方,用山上砍下来的树木,趁黑遮掩住绿色的军车,极力做好安全隐蔽,以防物资被敌机发现。
陆沾豪心里高兴,也很是兴奋。他提出的设计方案,得到上峰一致的肯定,也是他的才干在军事上发挥了作用。他浑身充满力量,干起来有极大的动力。
白天,几乎是不动工的;到了夜晚,军人们起身,开始动手夯土,修理草坪;在山坡上建房子,用作飞行大队的指挥所,以及飞行员的公寓住宅。按照上峰的指令,飞行员和机械师都是美方过来,必须严格按美方的居住标准设计施工。
设计人员白天画好线条;施工人员昼伏夜出,在标注好的地点,开始施工。指挥员辛苦得多,白天得勘察,夜晚要监工,唯恐出什么纰漏。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陆沾豪眼窝深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是,他心里是欢快的,并不觉得疲累。沾豪推荐李强,得到学校的准许;他作为毕业实习生,来到工地做勘探工作。
“陆少,陆团座,白天你就不用来了,有我在这盯着!你好好补一觉,我觉得你现在的身子亏空得很啊。”李强说道。
“没有什么事儿,我每天保证能睡三四个小时。我们人年轻,体力能扛得住,完全没问题!这个小工程做完,过几个月后,我估计到那时候,我们会很轻松很多的。”
陆沾豪满脸是笑意,只要临时的基地建好了,美国的飞机大队能飞进来;到时候,有了飞机护卫,不用担心日本飞机来轰炸了。
“那是自然,到那时候,我们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干了,只要是飞行队,进驻到这里来了,咱们干嘛还昼伏夜出的,是不是?”李强乐道:“不过,陆少,你现在也太憔悴些!我们清华园里,你可是最帅的校草呢,怎么能整成这幅邋遢样?你看看你,最近这样,不修边幅,胡子也不刮;哪里还是气宇轩扬的少将军?”
“我现在,哪里顾得过来?管得了那么多。”他满不在乎,笑一笑,又说道,“如今我们在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漂亮小妞来看咱们,对不对?先把工程做好,做到位了,那就行了。”
不过,说归说;李强同学很不错。到了下午,李强死活不让沾豪盯着设计了。李强拽他回到帐篷,让他去休息,哪怕小睡一会也好。
人都是血肉筑成的。
每天,他都这么点灯熬油地赶工程,要说不困、不累,那都是假的。只不过,他心里的事有千金重,工程没有成型前,他就是睡不着。现在,眼见着工程渐渐已初具规模了,他的心里终于轻松些,可稍稍松懈一下了。
他回到帐篷,先去洗了一把脸。拿了一张图纸,靠在行军床上,仔细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一股困劲上来了,他头一歪,趴在行军床上睡过去。
等他醒过来,黑黢黢的一片,四周是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他一个激灵,从行军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暗夜里,有人问道。
很温柔的,很熟悉的,清丽的声音。
“谁……谁在那里?”沾豪大喝一声。
“你这人,……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煤油灯‘嗒’地一声亮了
眼前,明眸善睐的她,睁着黑亮的眼睛,瞪着他看。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你不会如此健忘,连我都不认得;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不敢不敢!拾璎,你从家里回来了?”沾豪惊喜地问。
望着她那张明媚的脸,沾豪有些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形象,……
“嗯,有人说话不算话,说好了在重庆等我,害我傻乎乎去你家找你!……告诉你,还让我闹了笑话,我心里不高兴了。”她白了他一眼。
“小姑奶奶,对不起!我真没有想到;这件事,事先没有预兆,匆匆忙忙接到的任务;我是军人,你要理解,对不对?你向来,都是善解人意的姑娘。”
沾豪哥竟这么说,她也不好意思再说别的。
“沾哥哥,我回去见到了陆伯伯,陆伯母,他们都挺好的。他们让我给你带话,让你自己要保重,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蛮干,知不知道啊,你现在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呢。”
可不是,他哪里还是那位养尊处优的少爷?他这样子,像个打杂的工人,胡子邋遢;别说母亲看了会心疼,连陆司令都不会相信儿子这幅邋遢样子。
她从包里端出一碗热乎乎的鸡肉米线。
“沾哥哥,我知道你倾心竭力,在这个工程。我不是说你,这样不好;但是,你不能稍微对自己好一点?今天,是不是没有吃饭呢?”
“对,确实,肚里饿得咕咕叫!”
沾豪端过来,吃起了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