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九闻言,快步上前,认真看他面前图纸。
不料竟与大魔头手中那份如出一辙。
君掌门说是近几日才画出。
这……
大魔头骗她!
思及此,她秀眉一皱。
“掌门大人所画,自是经过深思熟虑,弟子不敢妄加评论,却有一事相求。”
“你说。”
“方才说过的玉简,可否借弟子一阅?”
“这点小事,自然可以。”
君衡挥了挥衣袖,紫檀木几案旁出现两堆书册。
姜黎九目光一扫,便见书尾吊挂玉坠,明晃晃写着君府密卷。
正犹豫,就听对面之人轻笑,“没事,都是自己人,去看吧!”
她眸色微澜。
一句“自己人”,霎时间让她觉得脸有些烫。
“多谢掌门。”
道完谢,她抱起书坐到下首案边开始查看。
不得不说,君家底蕴的确深厚,从万年发生仙陨事件,到后来冥主出世封印葬神之地,记录得非常详细。
甚至有一些民间传说也被清晰记载。
其中一条令她来了兴致。
五千年前,一位游历在外的君家人来到一处山庄,据说那里人杰地灵,梨花遍野。
老人家热情好客,以山珍野味招待,席间聊起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神话。
“年轻人喜欢听故事,老夫便给你讲一讲我们身后这座小灵山。”
“几千年前,曾有一白发仙人路过此地,他白衣飘然,就那样从天而降,当时正是灾荒遍野,大疫四起。”
“忍受半年多饥饿与病痛的村民不管不顾,纷纷跪在他脚边,求他救一救天下苍生。”
说到这,老人家“哈哈”大笑,浅啄一杯清酒,“仙人没有理会众人,身形一闪,不过眨眼的功夫,已游走万顷山脉,飞了回来。”
“说此山与他有缘,那便降生在此。”
“亦说,他愿保小灵山万年太平,换取一份善果。”
“那仙人话落,枯萎山林顷刻间青翠欲滴,长满草药,野外河流空谷皆有猎物,就连田里早已死去的稻苗,也在眼前逐渐长大,直到成熟。”
“神迹啊!”
君家人一笑,写在书中。
还记下老人家滔滔不绝夸赞神人外貌。
说其仙姿玉色,华发如雪,一张脸更是鬼斧神工,尤其一双本该魅惑众生的桃花眸,淡漠得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情。
乃真神也!
看到这里,姜黎九忽地想起自己忘了白衣哥哥,第一次在仙门遇见沈玉锦时的场景。
那是林中练剑时,忽闻仙鹤“啾”一声鸣叫。
她收剑,抬首看去,就见传言中的仙灵云鹤压低飞过,背上长身玉立之人垂眸看来。
四目相对。
不过一瞬间,却清晰捕捉他一双含情目中是看淡一切的漠然。
仿佛世间万物皆不能再入他眼。
本是靡丽多情相,
却是红尘无情人!
那一刻,她不自觉想起这样一句话。
“呵……”
一道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姜黎九瞬间收回心神,转身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君掌门已站于身后。
“叫你许久不应,原来是在看杂记。”君衡走到桌案旁坐下,“读完这篇有何感想?”
“回掌门,弟子在来半阴城途中经过小灵山,那里已被仙法镇压,鬼物遍地。”姜黎九盯着手中书,想起沈玉锦那日梦境,眼神微微一暗。
“仙陨之事发生在万年前,书中传说倘若为真,两者便是同一段时间,会不会有何关联?”
“你猜测的对。”君衡见小姑娘分析头头是道,点了点头。
“人死轮回,仙陨转世重修,此仙灵出世救人,只是为积攒功德换他来世福报,并非无欲无求,或者说,他所求之事,极有可能是逆天之举。”
“就是不知,他所求何物。”
“一万年,也该达成所愿得道飞升了吧?!”姜黎九长睫垂下,掩饰眸底情绪。
这么久,普通修者身死,只会留下一把枯骨,不管是灵根还是仙骨皆会化成灰。
上界之人受天地日夜精华滋养,天生灵韵护身,应不至于被腐化。
她的心,再次燃起希望。
无论前路多少艰辛,都要去走这一趟,为自家师尊寻到灵根。
“姜丫头,明日一早,会送一批弟子与散修离开秘境,你要不要一起?”
君衡话刚说完,姜黎九便已拒绝,“弟子不走。”
“阿锦灵根自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前去,你还小,海岛葬神地不知有什么未知危境,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却也不必冒此风险。”
“我……”
姜黎九被噎住。
君掌门把师徒之情看得如此严重,让她心头一慌。
她起身行礼,“弟子不怕。”
“非去不可?”
“是!”
见小姑娘一脸坚持,君衡忽笑,“在问之前,本掌门就知你不会走。”
“元镇交出来的好徒弟,怎会被荆棘吓退?”
姜黎九不明白。
这父子两对元镇究竟有什么执念。
为何又提到他?
她嘴唇紧抿,不接话。
君衡似乎未曾察觉,继续说道:“阿锦有你这样的弟子,我也放心。”
“他为人敏感,不喜与人有太多牵扯,唯独对你这个弟子不同,姜丫头,万一有朝一日你想起什么,决定要离开他,还请告知与我。”
“我怕他太过极端,会伤害自己。”
“君掌门……”
姜黎九刚要解释,君衡已抬手制止。
他轻叹。
“很多事,在不同时间去想,都会有不一样的答案。”
“说实话,本掌门很喜欢你这孩子,自来到无极仙宫,你的努力皆在我眼中。”
“后来首席弟子空缺,有长老提及你,我便顺水推舟,好在你不负众望。”
“那日你自毁金丹退出凌云峰。”他皱了皱眉,接着道:“说实话并非明智之举,你与元镇闹得整个修真界人尽皆知,他强你弱,定会吃亏。”
“本掌门原本以为,你拜阿锦为师,乃权宜之计,无可厚非,却不想你这半年来,对他一片真心。”
“奈何真心易变,别的人或无所谓,可阿锦不一样,他什么都不在乎,一旦放心上,再被强行拿走,会要了他的命。”
姜黎九脊背一僵。
旋即双手持礼郑重一拜,“弟子知晓。”
“天色已晚,血海中不适合修炼,不如回去睡上一觉,养足精神,明日一起出发。”
“是。”
她直起身,裙裾翩然一转,缓步走出帐外。
不知不觉,天地已然阴晦不明,阑珊火光点点,更显寂寥。
走到不远处帐前,她掀开勾勒繁复太极纹门帘,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幽黑如渊的桃花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