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内繁枝交错的藤蔓“窸窸窣窣”向殿门涌去。
君衡离开前曾有交代,他来敲门时,阵法自解。
姜黎九身形轻盈一跃。
“吱呀~”推开木门。
只见君衡身穿紫色太极纹长袍立于长廊,孤身一人,溶于摇摇曳曳灯火光辉。
刚要行礼,就听他声音平缓入耳,“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是。”
“带上你两个小友,随我一起去外面看姬家圣子布阵卜卦。”
“我听长弦说,江卿以推演入道。”君衡唇角微弯,补充一句,“多看多学,方能有所悟。”
“多谢掌门指点。”
姜黎九知道,请圣子卜卦这样盛大的事,本不需要来找他们几人。
君衡来此,已是特意照拂。
她回头,忽见两人不知何时已立在身后,一副随时准备出发的样子。
几人走出船舱,来到阵法七彩光幕中。
此时外面人山人海,被密密麻麻看热闹的小弟子挤得水泄不通,个个踮起脚尖往里瞧。
阵法内人数也不算少。
除了留守宫门之人,大多仙君仙尊皆在。
剩下一些年轻人,要么是身份高贵的关门弟子,或是世家嫡系,总之随便一个,皆属于修真界备受仰望的存在。
姜黎九顿足,安静站在君衡身旁。
她刚走入阵中时,便发觉无数视线瞬间扫来,却未在意。
身为第一仙门大师姐,这样的场面见得多,并无不适。
“天地万法,随吾心!”
一道疏淡冷漠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下一秒。
临时搭建的白玉阵台光芒万丈,闪烁不止。
姜黎九顺势看去。
就见荧光倏然照亮夜色,在无边无垠茫茫血海之中,犹如一颗指引方向的星辰。
幽冥血海没有白天。
无论何时,天与地都是灰蒙蒙一片。
血月出,黑暗更甚。
这一缕光,自然顷刻间驱散每个人心底的阴霾。
她转头扫视一圈。
不少人目光皆透露出崇拜之意。
“小九儿东张西望,看上哪家少年郎了?”识海里响起大魔头似笑非笑的声音。
姜黎九转脸,猝不及防跌入一双清澈干净,却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
这一幕,忽与那日幻境中,天真又带有病态疯狂的面具少年重叠。
脑海深处,莫名涌现那句执拗且偏执的话,“姐姐,你逃不掉了。”
她的心,猛烈一跳。
正在这时,浓郁灵气自高台扩散。
一朵巨大莲花从天而降。
灵虚子身影渐渐浮现众人眼中。
耳边传来阵阵吸气声,以及轻微议论,只一瞬便停。
万籁俱寂,唯有琴音飘渺。
所有人全神贯注盯着高台上的男子。
姜黎九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一种恐惧压在心头,竟让她身体不受控制,摇摇欲坠。
一时间,头痛欲裂。
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强行钻出。
“怎么了?”被刻意压低的声音轻拂入耳。
几乎同时,她手腕一紧,被人拉进怀里,牢牢扶住。
那种近乎窒息感消退。
“没事。”
“嗯。”
沈玉锦听她心不在焉的话,微微颔首。
表面不显半分,手臂却渐渐收拢,力度之大,让姜黎九秀眉微蹙。
她刚想传音入密让大魔头放手。
就听一道急促脚步声奔来。
男子冷冽声线随之响起,“放开黎九,你在做什么?”
姜黎九身形微僵。
她不明白元镇抽什么疯,这么冷喝一声,立即让她成了众矢之的。
哪怕高台上正掐诀的人也是法指一顿。
“呵……”
沈玉锦笑得讥讽,“剑尊大人管的太宽了。”
“姜丫头身体不适?”
君衡转过身,入目便是少女一张清冷面颊苍白,额上布满细汗。
他无心去管两个争风吃醋的小子,快速闪身上前,把人拉到身边,转而轻唤,“无渡,过来给丫头探脉。”
众人见状,皆是惊讶不已。
君掌门此人乃天塌于眼前仍面不改色。
稳坐第一仙门之首这些年,尽管为人不拘小节,且极少对外出手,却无人胆敢犯他半点忌讳。
谁知,一个小丫头竟让其神色骤变。
不过……
想到这位姜姑娘乃是沈公子唯一的亲传弟子,他们又了然。
修真界第一慈父可不是浪得虚名。
爱屋及乌嘛。
都懂!
沈玉锦不想放手,但见君衡不自觉的担忧,终究把人松开。
青色灵芒闪过,白冥无渡一现身,就被君衡拉住手,按在少女纤细皓腕上。
他无语。
“小丫头怎么了?”
君衡眉峰紧拧。
他方才下意识心慌,是两百多年来为数不多的情绪。
他想不明白。
最后归结为家里那个逆子太难缠,要是他徒弟在自己身边有个三长两短,肯定不得安生。
或又要死要活。
“咦?”
白冥无渡一个轻“咦”,让他的心蓦地悬起。
“说。”
沈玉锦也没好气。
却见白冥无渡缓缓收手,摸着下颚,疑惑道:“灵气凝滞,气息不稳,可能是被阴气冲撞。”
“如何治?”
“不需要,她已恢复,外面九幽阴气过盛,回去歇息一会儿便会痊愈。”
“多谢尊上。”姜黎九站稳身形,双手持礼一拜。
“姜丫头,我送你回去。”
“是,麻烦掌门。”
“不会,走吧。”君衡抬起大长腿走在前,步履缓慢。
姜黎九心知这是顾及自己,心头微暖,她记得前世,自家师尊这位父亲好像就是……
这次秘境之后,没多久便失了音信!
她边走边快速回想。
心里愈来愈慌。
“姜丫头,你先休息,等卜卦之事完毕,我再过来看你。”
君衡说完,护阵已释放出去。
他转身就走。
极高身量从长廊尽头失去踪迹。
姜黎九静默片刻,关合房门回身之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抚上眉心。
大魔头唇角绷紧。
她背后是坚硬的门板,退不开。
“我无事,能一同登岛。”
“傻瓜,这个时候,还敢跟本座逞强?”
沈玉锦被气笑,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大步流星朝床榻走去。
姜黎九眼前光景微晃,被霸道按进锦被,整个人都是一懵。
“不想睡?”沈玉锦看小姑娘呆呆的样子,心头微痒。
于是伸手揉了揉她顺滑如镜的秀发,玩味轻笑,“难不成小九儿想让本座陪着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