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完毕,君家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尤其是宴席前,姜黎九刚被君颜拉到后院,便受一众少女不善目光注视。
“这就是姜黎九,百年前剑仙苏羽灵转世?”
“没错,就是她,曾以为元镇念旧,寻了个容貌相似的姑娘收做弟子,想不到却是本尊。”
“听说元镇昨日至现在,仍旧昏迷不醒,大过年的,还派人前去请药尊,这位姜姑娘不去看看昔日师尊不说,还跑来君家认祖归宗,难免太过无情。”
“嘘,小声点,你敢说她,不要命了?”
她们故意压低声音,却一字不落进入姜黎九耳中。
“姜姐姐别生气,让我去教训她们!”君颜刚想上前,忽被一只纤白的手按住。
姜黎九声音淡淡,不疾不徐,“我们修仙之人,心思澄明,倘若与一群长舌妇计较,乱了心境,得不偿失。”
“姜姐姐说的对。”
君颜扬了扬下巴,一脸傲娇说道:“不像有些人啊!自己恬不知耻凑上前,人家元镇仙尊看也不会看上一眼。”
“不仅如此,还要害整个家族跟着一起丢人。”
“嘴上担心人家,那就再求族叔拉下脸去下拜帖,关我姜姐姐何事?”
“为什么叫曾经师尊?!”
“还不是他为一个来历不明的苏落落,导致师徒断绝关系?”
“莫说姜姐姐,就是我,一旦被这样对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她冷哼一声,“姜姐姐,我们走,不要理会一群满脑子男欢女爱的家伙!”
两人一唱一和,把为首的少女气得脸色发青。
刚想发火,周围人连忙拉住她,轻轻摇头,示意不要把人得罪狠。
姜黎九不冷不热扫她们一眼,被君颜一把拉走。
“姜姐姐别生气,就那个穿得花枝招展像孔雀开屏的,仗自己是族叔的老来女,平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前些年见过元镇一次,哭着闹着要嫁去元家,不答应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还是我爹亲自出面去元家说这事,元家觉得门当户对,答应了。”
“你猜怎么着?”
少女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眨了眨,眸底幸灾乐祸溢满而出。
姜黎九顿足,笃定道:“我猜,元镇不会同意,甚至不会前去见上一面。”
君颜诧异,“这都能猜到!”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精美雅致的殿宇中,火光透过琉璃灯洒落地面。
即便夜深,依旧灯火通明犹如白日。
夕雾花丛中。
君颜坐在石桌边倒一盏茶递上,感叹一句,“这短短半年发生太多事,我没想到一直想打败的人,竟有一日,成为我嫡亲的姐姐。”
“失望?”
姜黎九虚扶衣摆端坐,执起茶杯浅啄。
就见小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别看我们君家族人以千计算,我从小到大还是习惯一人,不喜欢那些刻意讨好和阿谀奉承。”
“我哥整日看似吊儿郎当,其实天天被我爹抓去处理家事。”
“至于我,估计就等哪天,找个世家公子相看,缔结两姓之好,给家族联姻。”说到这,她重重叹气。
姜黎九正要说什么,便有一道道脚步声愈来愈近。
蓦然回首,入眼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被众仙侍簇拥走来。
此人正是君家主母,排行第六世家,兰家嫡长女兰婉秀。
她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微微蹙眉,“阿颜,为何要与明珠争吵?你明知她……”
“娘!”
君颜制止她接下来的话,“她又跑去找族叔哭了?!”
“分明是她恶人先告状,我没有错。”
“姜姐姐第一次回家,凭什么听她阴阳怪气?她先天缺失,身体不好,关别人什么事?”
“身为君家嫡长女,我都让她多少年了?”
“没记错的话,她比我还大十几岁吧!”
“啪!”
清脆巴掌声响起。
兰婉秀身形顿时一僵,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君颜也是不可思议,“娘,为一个外人,大过年的,你打我?”
她眼眶通红,转身跑回殿中,“砰”地关起房门。
姜黎九皱眉,收回视线,“按辈分,我该叫您一声婶子。”
“此举,是打我脸也好,为那个叫明珠的姑娘也罢,皆是不该。”
“君颜看似天真烂漫,内心却没有安全感。”
“你可知她怕黑,可知年幼时一个人住在空旷旷的殿宇中,有多无助?”
“我想你们都知道,却认为这是对她的历练。”
“身为君家嫡长,她从未仗身世欺压他人,反观其他族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已经很好。”
“她是您的女儿,不是工具,若可以,我希望您能好好听听她的心里话。”
“我……”
兰婉秀长睫垂落,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却听姜黎九轻叹,“婶婶,你也不想有朝一日,您的女儿要像您一样被禁锢在家族礼法之中,得不到半分真心吧?”
“联姻终是利益交换,可道侣不止如此。”
“这世间,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先付出什么,真情才能换真情,心里怎么想,别人怎会感觉不到,看不出来?”
是啊!
这么多年,她一直兢兢业业为君家操持,总是督促家主这不该,那不该。
严待家中每一个人。
可日子却越来越冷清,连凡间穷苦人家的欢快都未曾尝试过。
难不成,真的是她错了?
兰婉秀想到这,抬起头时,姜黎九已与她擦肩而过,朝君颜所住殿宇走去。
“黎……黎九。”
她踟蹰不前,柔声道:“帮婶子叫她出来,晚宴已准备好,一家人该团团圆圆才是。”
“好,我尽力劝她。”
“麻烦你了。”
见兰婉秀带仙侍消失无踪,姜黎九刚要抬手敲门,就被君颜一把拉进房中。
对上小姑娘泪眼含笑的眸子,姜黎九沉默半晌,伸手摸了摸她光洁的额头,“被打傻了?”
“噗呲……”
君颜笑,“没有,姜姐姐不知道,长这么大,我这是第一次挨打。”
“以前我娘从来不发脾气,脸上表情就好像庙里神像,万年不变,没想到今天竟被我气得发火。”
“看来真的被打傻了。”
姜黎九拭去她眼角湿意,声音轻缓几分,“晚宴已备好,我们一起去。”
“嗯。”
两人离开内院,来到正堂。
原本七嘴八舌低声讨论的场面倏地一静,鸦雀无声。
君衡声音低沉,好似强压怒火,却在看见面目清冷的少女时,眸色瞬间柔和,“黎九,来为父这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