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少女期盼目光,沈玉锦心头微动,就着唇边青葱般纤长的手指服下丹药。
下一秒,剧痛袭来。
仿佛全身骨头顷刻间被齐齐打断,光洁额头布满细密汗珠。
“师尊,怎么样?”
姜黎九见他脸色惨白,连忙上前扶住他,“半个时辰,师尊再忍忍。”
沈玉锦想说:“为师无事,别担心。”
可是,就连这短短安慰,亦在喉咙中滚动许久,一个字也吐不出。
“噗!”
一口黑血顺嘴角流下。
白冥无渡飞身前来,冰髓针随之被他控制,悬停半空,“外甥媳妇,暂且让开。”
姜黎九退开几步。
半透明的冰针在月光下泛出一道道银辉,“咻”一声刺入沈玉锦周身经脉。
一时间,众人眼中,高台上身形颀长的男子被扎成刺猬。
涅盘丹,专门为入魔之人回归修真界所准备,乃是数千年前,一位名为离生,入魔已久的仙医所研制。
成功后,他却未曾服用。
甚至加了几种多余草药,让服用者能感受噬心断骨之痛。
根据得到此丹方的少年记载,这位入魔的前辈留下过寥寥数笔。
“人总是得到的太过容易。”
“就忘了,来时路有过多少艰辛。”
“甚至迷失自己。”
“一叶障目。”
“清醒时,才发现,坚持的一切皆为痴妄!”
想来,这位前辈的意思,承受这样的痛,才更能真切体会,弃魔入道来之不易。
既入归途,莫再跌入深渊。
亦曾有入魔者服用此丹,生生疼到自尽。
也因此,许多走火入魔者,宁与魔为伍,从此放弃原来至亲,毅然决然融入魔界。
思及此,众修士看沈玉锦的眼神逐渐变得敬佩。
只见他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挺拔的身姿傲立玉石砌成的高耸云台。
徐徐清风拂动衣袂,削瘦身形不但不显单薄,更是笔直如剑,飘逸若仙。
从开始到现在,除了眉宇轻蹙,未吭一声!
不愧是在魔界,百年之内,就能稳坐至尊之位的万魔之首。
这样的耐力非同一般。
“可以了。”
白冥无渡收手,沈玉锦身上冰髓针“咔嚓”碎裂,掉落一地,很快又化成黑雾散开。
他抹一把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从现在开始,阿锦正式脱离魔族。”
话刚落,就见一个小弟子从天边飞来。
少年快步奔走至君衡面前,拱手一礼,“报告掌门,被魔族抓走,驻守仙魔交界的弟子已被放回,正在仙宫大门外,可否放进?”
遭魔族带走,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贸然放其进门,极有可能导致混入奸细。
君衡沉思片刻,余光发觉姜黎九一脸担忧,声音放缓,“黎九,阿锦体内魔灵消除,正值虚弱,你先带他回去。”
“至于外面弟子……”他转头,望向白冥无渡,“让药仙谷帮忙查看如何?”
“也好,多谢君掌门给他们一个表现机会。”
白冥无渡笑了笑,“正巧我答应过少掌门,要去趟无忧峰,给其未来道侣治疗鞭伤。”
沈玉锦棱唇紧抿,不言不语。
手中传递出来的轻颤,令姜黎九得知,他已坚持不了多久。
于是,靠近些许,紧紧揽住他劲瘦腰身,对君衡回道:“父亲,我与师尊先行告退。”
“去吧。”
姜黎九转身,招出本命神兵,御剑飞离。
白冥无渡紧随其后。
不料,三人正飞至碧霞峰边缘,忽被一道修长身影挡住去路。
眼前男子凌空而立,一袭纤尘不染的青松纹白袍迎风猎猎作响,好似脚踏星月,从天上来。
若非知道这人是元镇。
以及他身上,被风吹来的浓郁酒味,姜黎九还会认为,这就是天仙下凡。
“黎九,让无渡仙尊带沈玉锦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元镇缓缓转身,垂长墨发在风中凌乱,遮掩眸底,悲凉又不可置信的伤痛。
多年相处,姜黎九还是看出他情绪不对。
可惜……
到底不是她该管的闲事。
她清冷声音淡漠,无波无澜,没有半分情绪起伏,“让开!”
“黎九……”
“我与尊上师徒情断,不再有任何关系,请以后见我,自行绕路。”
“不,不该这样!”
元镇闪身上前,欲抓姜黎九纤细皓腕。
几乎同时,轩辕剑“铮”一声鸣响,凝结在手。
她一手环住沈玉锦,一手执剑,于虚空飞速旋转,剑气凛冽,直指元镇眉心。
“尊上不该饮酒,以至于喝醉了,在本少掌门面前耍酒疯!”
“黎九,我没醉。”
“……”
四人僵持半空,这场师徒反目的戏码,让众人欣赏好一会儿热闹。
忽有阴风拂过。
正要训斥元镇的君衡眼神一冷,“大家小心,有鬼族混入。”
闻言,众修士倏地起身,与自己所熟悉之人聚在一处。
“铿铿锵锵……”
一道道金铁交击声从上方响起。
众人抬头,入眼是被黑袍人缠住的药尊,以及死死护住沈玉锦的少女。
“呜呜呜~”
悠扬婉转的笛声环绕云霄,缥缈不定。
有人惊呼,“大家小心!”
眨眼间,走尸遍地,向众修士疯狂撕咬。
场面陷入混乱。
却在君衡指挥下,很快平定。
修真界顶峰修士在此,这样为数不多的鬼族,只能说是一场小闹剧。
“师尊——”
少女嘶吼声响彻天地,是极度悲痛欲绝。
听得君衡心头一颤。
众修士亦循声看去,大惊失色,“元镇仙尊疯了吗?他怎么能对沈公子下此毒手!”
不止他们不知。
元镇亦是。
自从那笛声入耳,他的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一个声音,“了却因果,杀了他,杀了魔头,带她回来!”
他瞬间醒酒,手一抖,绛羽剑脱手而出,从天上掉落。
堂堂剑尊,连剑都没能握住。
“黎九,你听我……”
“噗嗤!”
回答他的,是一剑刺入胸膛,血染衣襟。
姜黎九单手抱住沈玉锦,冷冷盯住对面神不附体的男子,“听你说什么,狡辩吗?”
“我师尊是得罪过你,却也给了补偿,你不接受可以直接说,我给你加更多灵石都行,为何要在他虚弱之际动手伤人?!”
“我是身不由己,黎九……”
“想说你不是故意的?”感受到生机渐渐抽离,沈玉锦用尽全身力气打断元镇。
“那笛声不过是扩大你心底的欲望而已。”
“没想到,你要杀我之心如此强烈。”他边笑边说,边说边吐血。
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原本只是用织梦术让元镇动手,与姜黎九决裂,未料横生枝节,被鬼族趁机偷袭。
那笛子不知是何物,却终究,要浪费他一条命!
“师尊,徒儿求你,别说话。”
姜黎九神色慌乱,一边擦拭他溢出唇瓣的黏腻血液,一边唤道:“无渡仙尊,快过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