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恭谨的模样让姜黎九不由怔了怔。
再看其他小弟子垂眸站的笔直,一副随时待命姿态,已然明白今时不同往日。
有师尊在,她还是无忧峰的首席弟子。
整个无极仙宫的大师姐。
而现在……
她是一峰之主。
是少掌门。
亦成为他们名义上的师尊!
“守好主峰,为师……”姜黎九声音顿了顿,接着道:“出去片刻。”
“等等。”
吴明见她欲走,连忙提醒,“掌门大人吩咐,师尊近几日不可离开山门。”
姜黎九顿足,凝眉不语。
当即吓得周围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小心翼翼低着头。
她沉思须臾,缓步走回思羽殿内,传音给连夜离开的白冥无渡。
半晌,无人回应。
分明是故意不想与她交谈。
于是,拿起毛笔写下一封请帖,淡淡唤道:“吴明,进来。”
“是!”
少年快速应声,旋即走到几案前。
“去华青仙山请无渡仙尊来此一叙。”姜黎九递出请帖,不疾不徐补充一句。
“若他不来,就告诉他,正值冬日,山里寒凉,要多多保重身体。”
“弟子领命。”
吴明抬眸的瞬间,瞥见姜黎九身后巨大的金丝楠木棺椁。
其中,男子睡颜安详。
“师尊保重身体,弟子先行告退。”他后退一步,转身迈出门槛去往阵法传送台。
华青山上,殿宇尚未建成。
唯有山尖阵法传送台孤独立在那里。
灵气波动闪烁。
吴明走出阵台,放眼望去,入目是上千顶只能容纳两人的茅草屋。
这就是世人皆要仰仗的药仙谷。
可谓寒酸至极!
他眼中,敬意更盛,“弟子乃无极仙宫吴明,奉家师之命来此,请无渡仙尊前往。”
“砰——”
一声巨响传来。
只见山脚下,一座茅草屋突然被炸飞。
吴明一惊,闪身飞去准备救人,忽见一道黑乎乎的修长身影从草堆里站起。
男子叹气,“姜丫头现在怎么样?”
这人竟敢管姜黎九叫丫头?
他仔细一打量,才知这人正是药尊白冥无渡!
“回尊上,家师看起来一切正常。”
“看起来?”
白冥无渡施出清洁咒,恢复清隽如风的样子,“她可是做了什么?”
“不许沈公子下葬。”
“原来如此。”
“还请尊上前去,多多开解几句。”
“心病还须心药医。”他从纳戒里拿出一把镰刀,走到草丛中割草。
“本尊去了,也帮不上忙,时日久了,自然能想开。”
吴明闻言,快步上前,一边帮忙,一边转达姜黎九的话,“我家师尊说,冬日山中寒凉,要多注意身体。”
说话间,两人很快搭建出一个新的茅草屋。
白冥无渡失笑,状似无奈调侃,“我这外甥才刚凉,外甥媳妇就拿灵石要挟我这老人家。”
“罢了。”
他轻抚衣摆,“时间不早,正好去无极仙宫蹭顿午饭。”
吴明想不明白,沈公子身死之时,药仙谷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哭。
今日再见,身为舅舅的无渡仙尊亦是不见半点伤心。
传言中,隐世家族对生死离别的看透。
和淡然于世的态度……
这一刻,让他倍感敬佩。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无忧峰时,正是烈日当空。
白冥无渡刚走进房中,身后门窗“砰砰砰”全部关合,紧接着布上一层隔音阵法。
“尊上为何故意避而不见?”
少女冷若冰霜的声音幽幽从帘幔后传来。
“是与别人一样,也觉得我疯了,还是和我想法一致,知道我师尊,定还活着?”
姜黎九话落,白冥无渡笑着摇头,“阿锦当众身死,我是因家族秘法才能得知真相。”
“不知,丫头如何察觉?”
他信步走来,掀开帘幔,视线从棺椁里苍白如纸的脸上,移向端坐一旁,面无表情之人。
却听她说:“我师尊的手受过伤,不会有常年练剑导致的薄茧。”
“原来如此。”
换容术,换的可不止是脸!
全身上下,哪怕骨头都不会让人轻易发现端倪。
这说明,沈玉锦心知回到修真界,定会有这样一天,又怕姜黎九太难过,才故意留下破绽。
想到这,白冥无渡忽笑,“明知阿锦无事,唤我来是为何?”
“他去了哪里?”姜黎九问。
“我也不知。”
白冥无渡来到棺椁旁席地而坐,“想必阿锦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刚服用涅盘草,境界和身体正处于虚弱,最重要的一点,极有可能忘记曾经一切。”
“所以,我才必须尽快找回他。”姜黎九长睫垂下,遮掩眸中悲色。
白冥无渡不赞同,“万万不可大张旗鼓,阿锦情况不明,一旦被鬼族得知,会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
姜黎九起身,一步步走到雕花木窗旁,望向漫山梨花纷纷扬扬。
她抿唇,继续道:“可我却不能不找他。”
“没有记忆,境界暂时处于混乱,我不敢想,他一个人要怎么度过,这般难熬的日日夜夜。”
“也请舅舅放心,我不会让人伤害他。”
说到这,她转过身,凤眸神色坚定,“昨夜,整个修真界都认为我情绪不稳,接受不了我师尊的死。”
“甚至觉得我疯了。”
“那便让三界,都以为我疯了吧!”
“你想做什么?”
白冥无渡眼神复杂。
姜黎九广袖下的手指紧紧攥起,一字一顿,“我父亲已请符咒仙尊画像,让青云殿寻人。”
“他只是安慰你而已,并没有当真。”
“真真假假,谁分得清楚?”
“你是想……”
“请舅舅前去青云殿,帮我多加一条,只要能寻到和沈玉锦长相相似之人,越像,灵石奖励越高。”
说着,姜黎九递上一张灵石玉牌,“至于华青仙山上的殿宇,我会交由吴明来做。”
“舅舅有什么意见,尽管跟他提就是。”
“好。”
白冥无渡接过灵石玉牌,转而在几案上放下四壶酒。
“醉生梦死已酿制成,连带阿锦那份,一起交给你。”
“饮酒伤身,莫贪杯。”
他撂下一句,推开门,走入刺眼光线里,直至消失。
“啪!”
殿门被一道灵力关合。
姜黎九拿起玉壶,给自己倒满一樽酒,自饮自酌。
不知为何,一壶空,依旧清醒。
她以手支颐,长长睫毛微微垂下,唇角的笑蕴藏苦涩。
“小九儿!”
耳边似乎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