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天,姜黎九夺得剑尊之位的消息遍地开花,犹如野火燎原般扩散到三界各处。
极南,雪剑山。
“你听说了没?无极仙宫少掌门姜黎九取代元镇,成为新一代剑尊。”
“我也刚收到师弟们传过来的消息,归元城正为此事举办流水席,据说要庆祝三天三夜,那热闹程度根本不敢想。”
“可惜我们守在这里一整年才能回归仙门,席是吃不上了。”
“急什么?”有个小弟子收起传音玉佩,“我们吃不上今天的酒席,但能吃上来年剑尊大婚的喜酒啊!”
“怎么回事,沈公子身死二十年,难道姜少掌门这么快就另寻新欢了?”
远处,被困于阵法台的元镇端坐皑皑白雪中,一动不动的身影僵了一瞬,忽地抬头,看向那几个议论纷纷的小弟子。
就听那人继续解释,“说新欢也是,说不是又不是。”
“姜少掌门在归元城外掳了一个年轻男子,且还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只因他长得像沈公子,还被强迫改名,待来年五月初一大婚。”
“天,那不是二十年前,姜少掌门和沈公子订婚的日子吗?”
“谁说不是呢?!”
元镇听了这些话,眼底闪过一抹难以置信。
他干裂的唇瓣微动,半晌才出声道:“我要见姜少掌门一面,你们传信让她过来。”
众弟子愣了愣,转眸看他许久,以为自己幻听。
不料,二十年未开口说话的元镇再度补充一句,“我要见姜黎九。”
……
消息传到无极仙宫驻地已是夜幕。
看着殿门外低着脑袋的小弟子,姜黎九沉默很久,才道:“先下去,我知道了。”
提到元镇,便想起苏落落。
原本愉悦的心情,瞬间变得低沉下来。
她转身,只见寝殿帐内,男子正坐在几案边逗弄几只金色蛊虫,看似在玩,却一直注意这方动静。
好奇。
但!
就是憋着不问。
“我要出去一趟,你……”
“去见谁?”
沈玉锦声音一冷,蛊虫吓得一抖,连忙爬进小盒子里不动。
他把香木盒收进袖口,起身缓步走来,“我也要去。”
“那个地方很冷。”
“我不怕。”
见他一脸执拗,姜黎九想了想,点头同意。
倘若能刺激他回想起曾经之事,也是一件可行的选择,“好,我带你一起。”
于是,拿出一件烈焰狐裘披在男子笔直薄削的肩上,姜黎九牵住他手,往外行去。
由于举办流水席,归元城灯火万千,亮如白昼。
即便深夜,席位上依旧有稀稀拉拉几个修士把酒言欢,高谈阔论。
“恭喜黎九仙尊。”
“多谢无极仙宫款待,我等敬尊上一杯。”
“他日有事,只管传音过来,有尊上一句话,我们身为散修,照样义不容辞!”
不管是真心恭贺,还是醉话。
姜黎九皆颔首示意,牵着身边人骨节修长的手,不疾不徐,信步走过。
城主府外,守门护卫一见是她,连忙放行。
等城主得知消息赶来之际,人已踏入传送阵,眨眼消失耀眼阵芒中。
“嗡……”
阵台轻微一震。
驻守雪剑山的弟子们齐齐转头看去,就见星星点点光幕里走出两道身影。
少女身姿纤长,凤眸神色淡漠疏离,却在偏头望向身旁男子的刹那,如暖风融雪,霎时温柔。
“拜见黎九仙尊!”
众弟子恭敬上前行礼,不敢有丝毫懈怠。
身为第一仙宫少掌门时,尽管资质不凡,亦会有很多人认为,她凭借君衡才有这般地位。
现如今,她以一己之力打败一百多个不到百岁的化神期年轻修士,足以证明实力!
沈玉锦在看见远处元镇后,便抿嘴不语。
姜黎九秀眉微蹙,没有打扰他,转脸扫过几个弟子,淡淡道:“你们先下去,明早再来守着。”
“是!”
小弟子们起身,快步走远。
姜黎九率先迈步,牵住沈玉锦,踏着寒凉刺骨的月色缓缓走近。
元镇一直望着她。
只觉少女那一袭太极纹白色长裙,衣带飘飞,仿佛从天而降的九霄谪仙,薄凉,无情。
仅有的暖,都给了身边长相和沈玉锦一般无二的男子。
再看那男子,一双桃花眸脉脉含情,靡丽又诡艳,看过来的眼神懵懂且陌生,还带着些许探究。
他身穿修真界素雅白袍,外面披着艳红如血的狐裘大氅,发丝虽用雪莲玉冠束起,却有几根发绳垂落下来,尾端坠挂几颗银铃。
随他信步而来,响起“叮叮咚咚”清脆空灵的声音。
如那些弟子所说,这是个异族人!
这一幕,看在元镇眼里,心痛如绞,他艰涩开口。
“黎九,沈玉锦已死,你不该放不下过去,寻一个容貌相似的人来麻痹自己。”
“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自己?”
他跌跌撞撞起身,带动玄铁链,发出一阵啷当响,走了几步,再不能寸进。
离姜黎九,还有三米之遥。
“你可以杀我了结一切,不要堕落下去,黎九,你最是坚强,一定能度过这样的难关。”
“元镇!”姜黎九打断他。
转而一寸寸上前两步,不动声色把沈玉锦挡住。
她一字一顿,“你凭什么这么说?又以什么身份指责我堕落?”
“二十年,七千三百零五个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无一日不在想他,每时每分都痛不欲生。”
“这些都是拜你所赐。”她眼眶一红,强忍哽咽,“杀你?你以为我不想吗?!”
“杀了你,让我被世人指责,被元家记恨,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我偏偏不会如你所愿,你若想死,不如自行了断。”
“你……”元镇本以为她念及旧情,嘴硬心软,不忍心下手。
却发现,原来她恨自己到了这般地步!
“等来年五月初一,便是本尊大婚。”姜黎九恢复如常镇定,冷漠道:“看在往日情分上,话已告知,没有其他事,本尊该走了。”
她转身,留给他一个孤冷背影。
又道:“毕竟,我的未婚夫修为不好,此地冰寒,冻到他,本尊心疼。”
元镇很多话想说,奈何,全部被噎进喉咙,怎么也吐不出。
姜黎九驻足须臾,头也不回,带着那个冷得脸色发白的男子踱步离开。
两道相携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没入刺眼阵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