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明灭不定闪烁于无边旷野之上。
姜黎九抬首,在视线尽头,一座临海庙宇映入眼帘。
她抚了抚马头,“忘尘,速度快些,要下雨了。”
几乎同时。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砸落下来。
忽觉头顶一重,斗笠遮住大半雨水,一回头,却见沈玉锦发丝贴在脸上,水流如柱顺发尾顷刻间浸湿衣袍。
“师尊,徒儿不需要。”她刚欲摘下斗笠,已被握住手腕。
沈玉锦笑了笑,“不必麻烦,为师已经淋透了,戴上也是多此一举。”
“怎么不自己戴?”
“为师不想看你被淋成落汤鸡。”
姜黎九一噎。
忘尘速度很快,不过片刻已跑到庙前。
朱色庙门内。
君颜一见两人,连忙打纸伞跑出来牵马,“哥,姜姐姐,你们两个快进去把衣服换了。”
“里面躲雨的人太多,只剩两间房,在左边长廊尽头,方才都被我包了,姜姐姐记得去付钱,顺便把我玉佩赎回来。”
说完,立即塞一个木牌在姜黎九手中,牵马朝不远处马厩走去。
姜黎九握住沈玉锦的手,惊觉他手指冰凉。
这才急了。
以他虚弱的身体状况,一个不小心就会生病,极有可能无法赶上这个月,唯一出海的船。
思及此,赶忙把他拽进庙内回廊上。
廊外雨水“噼里啪啦”滴落,地面积水如潭,淃淃涟涟映出人影。
推开与木牌相应的殿门,沈玉锦被一把拉进门槛。
姜黎九回身关门,手指掐诀施出一道清洁咒,瞬间驱散沈玉锦身上水气。
“这雨太大,今天走不成了,师尊先去铺好床榻,稍作休息,徒儿去把房钱给了。”她随意擦拭一下头上水珠,转身走出。
“咚咚咚……”
随钟声方向,姜黎九一路来到主庙前站定。
她微微抬眸,眼底闪过了然。
“原来是精卫神庙。”
“姑娘听过?”
一道柔和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倘若她没有发出声音,姜黎九知晓自己根本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于是蓦地回头,入眼是一个身穿深蓝色道袍,头挽发髻的小道姑。
“你是?”
“这里的观主。”
“原来是观主,失礼了。”姜黎九双手持礼。
她直起身,又递出一个荷包,“今有一姑娘压了一块玉佩,我特来还上房钱,还请观主行个方便。”
“确有此事。”
道姑点头,从袍袖里拿出一块赤色火纹玉佩,笑了笑,“放心,这块玉佩是君家人的标志,贫道不会昧下。”
“不过,也莫急于一时。”
姜黎九不明所以,唯有静静等待。
少顷,女子才道:“这座精卫神庙已建有数十万年了。”
“过往出海之人经常来此祭拜,以求平安,可此地乃风口浪尖,香火钱刚好够修缮庙宇。”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潮起潮落,亦见过许多人的一生。”
姜黎九以为小道姑是想找人聊聊天,未料她却拱手一揖,行大礼,“姑娘应是听过精卫,贫道请问有缘人,若你是她,该当如何?”
“心之所念,百折不挠。”
“是啊!”
道姑笑了,“吾心所念,是对抗来自深海的邪恶,让它们永远踏不到岸上来。”
“姑娘,我很久以前,曾见过你,惊鸿一瞥,念念至今。”
姜黎九微怔。
她从小到大,从未来过此地。
若非沈玉锦要来,她也不会在最短时间内,了解所有路线,以及所需要的物资。
这都是以前带弟子的习惯使然。
想到这,她凝眉,不由问出一句,“道友何时见过我?”
“太久了,吾也记不清是哪一日。”小道姑又笑,抬手招来一根树枝,与玉佩一起抬手送上,“贫道无聊而已,许是浪费姑娘不少时间。”
“无碍。”
姜黎九接过,把荷包放进她手中,“除了房钱,剩下的买些柴用来烧水。”
“贫道带你去。”
小道姑转过身,带她走进一间房,里面摆满木柴,整齐有序。
她扫一眼天色,郑重道:“客房后有小厨房可以用来烧水,晚上记得锁好门窗,无事莫外出。”
“多谢。”
姜黎九收起几捆木头,抱拳一礼,“晚辈告辞。”
听她这么讲,小道姑“噗呲”一笑,单纯美好,像个小女娃,“收好那根树枝,海上保你一命。”
“前辈为……”
话尚未问出,她抬起眼帘,已然不见小道姑。
……
庙舍,客房内。
沈玉锦坐在几案旁,手捧姜汤,看少女不停走来走去。
没过多久,已倒满一大木桶热水。
雾气氤氲中,转头看他,一双细长凤眸微眯。
“师尊,怎么还不喝?”姜黎九踱步前来,见他一口没动,秀眉轻皱,“要徒儿喂你?”
“为师这便喝。”沈玉锦唇角噙笑,在她满含威胁的注视中,一口饮下。
见状,小姑娘恢复如常,转而道:“师尊去沐浴,徒儿煮好了膳食,等会用过饭再喝药。”
“好。”
沈玉锦这次很听话。
姜黎九端起托盘,起身走出房间,敲响隔壁房门。
“来了。”君颜很快应声。
门从里边打开。
她看见托盘里的玉佩以及清粥小菜,唇角勾起,“你亲自煮给我的?”
“嗯。”
“我发誓,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君颜的亲姐!”
“正打雷,不要乱发誓。”
姜黎九迈入房内,托盘放在几案上,才看她。
“今天晚上无事不许外出,门窗锁好,有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怕的话,提前布好阵法。”
君颜脸色一白,“这里是庙宇,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别怕,我在隔壁。”
姜黎九话音一落,便被一把抱住胳膊。
就听少女可怜兮兮,“姜姐姐,你让我哥一个人睡,他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不行。”她摇头,解释道:“你哥身体本就弱,又淋过雨,我怕不能及时发现他生病。”
“不如,你过来与我一起睡地上?”
“算了。”
君颜嘀嘀咕咕,小声抱怨,“我哥比鬼还可怕。”
姜黎九凤眸微弯,也跟着打趣,“没有那么可怕,但比起捉鬼,对付他,可难太多了。”
她调侃完,脚步一转,回到自己房中,合上房门,转头之际,猝不及防撞见一道仅披里衣的身影从屏风后缓步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