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来临,冻住了世界的纷扰。
传说中杜甫笔下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真真实实地在杜哲眼前发生。
杜哲开门救济,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更何况杜哲不是地主,只是一个初来乍到的商人。
杜哲有心,救得了一些人,却救不了更多人。
他坐在阿泰肩上,在冬日的邯郸城中晃悠。
心情随着时间,慢慢地凉了下来,一开始情绪激愤,大骂赵国民生保障不力。
后来,从黑影兵团探知赵王在宫中酒肉畅享,美姬环侍,同时,贵族官员也是酒肉充足,温柔乡中醉于寒冬。
杜哲心里冰得感觉这腊月寒冬还热乎。
前两年的战争,挑逗上层人群的神经,小心翼翼,如今危机已除,便无需再担心变故。
只可惜那冻死饿死在角落里的悲苦之人,被捡尸人如同垃圾般扔在车上,拉去城外的乱葬岗。
乱葬岗,乱葬岗,埋葬的究竟那无家无亲之人,还是这不止的乱世?
站在城门外,看着运尸车消失在远处,在看来来往往衣着单薄,只想进城躲避野外寒风的百姓。
杜哲心冰意凉,无限悲凉和恶意从世界的四面八方传来。
回到城中。
“大哥哥,谢谢你的饼!”
一个小男孩和其倒地的父亲在接过杜哲给的大饼和一件御寒的破旧样的毛皮衣服后,不停地叩头感谢。
杜哲还未来得及拉其男孩,周围的难民见有好心人施舍,纷纷聚拢,却是不敢开口,怕引来贵人不满,到时刀兵相向。
杜哲将身上的食物和被褥分发完毕,甚至身上的那件外衣也发了出去,没得到的人,他只能抱歉。
众人见此,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救助,但都大为感动,这只是一个四岁孩子啊。
杜府门前。
回来的杜哲没有进院,而是坐在前门的石阶上,眼光注视着被披了白棉衣的土路,还有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以及那飘飘然而落的雪花。
自言自语。
“未若柳絮因风起!亭阁楼台煮酒悦,多美的意境啊!”
杜哲不自觉想起那些描写雪的诗词意景,可是,其中难觅雪下的描写。
“或许,赵王、秦王、燕王等什么的狗屁大王,正在欣赏‘撒盐空中差可拟’的美景吧!”
杜哲越说,火气越大。
可是一个小孩发火,会是怎样,只是那么的滑稽和让人不可信。
嬴政不知何时,来到杜哲身边坐下。
他本来要找杜哲一起玩雪的。
小孩子最喜欢雪了,打雪仗,堆雪人都是雪地里的乐趣。
于是,嬴政问回屋睡觉的阿泰杜哲在哪,得知杜哲在门前,便赶了过来。
来到前门,便远远地看见杜哲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
而杜府护卫,如今正在城门口处施粥,吴夏卞老爷子派了年轻的徒子徒孙在一旁免费问诊,以资帮助。
这种行为,赵王是支持的,而且很高兴,毕竟慷他人之慨,还能提高他赵王的仁慈,何乐而不为。
为此,赵王派出士兵帮助维持秩序,同时,这部分士兵的伙食也由施粥处解决,但是,他是不可能派发一粒米的。
因为救济的人中,无论平民还是奴隶,不管贵族还是庶民,都一视同仁,这让赵王难以接受。
为此,赵王曾派新任邯郸郡守前来与杜府交流,言明不用接济奴隶与老弱,奴隶有其主人照顾,而那些老弱病残的死了就死了,这样还能多救庶民,但都被拒绝了。
于是,赵王只派兵,不资粮。
杜府此举引来难民的不满,那些老弱病残的吃了一点,他们就少一点。
但阿泰往前一站,随后,一个告示贴出:
“分粥不分老弱病残幼,凡质疑粥舍者,不与粥食。”
而背后挑拨者,第二日便彻底成了植物人,因为他们的影子,被吃了。
其中,有青壮的泼皮难民,也有城中贵族子弟。
此后,再无人敢当面异议。
那天,整个邯郸都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杜府报仇从不隔夜!
而杜哲对赵王不给粮的行为毫无异议,若是杜府无粮,那么,赵王宫的粮也别想有剩下。
……
嬴政见寒风飞雪,便跑回去,拿了件裘衣,返了回来。
走近杜哲时,听见杜哲在唾骂七国诸侯,在唾骂王公贵族,其语言愤怒,情绪愤慨。
嬴政默默地将裘衣给杜哲披上,然后坐在一旁。
杜哲感受披衣,转眼看到坐下的嬴政,心情稍稍缓过来。
嬴政坐下后,与杜哲一起看雪景。
“哲哥,我听你刚刚怎么在骂各国大王,而且你连我的曾祖父也骂。”
杜哲对于未来横扫六国,统一华夏的嬴政抱有很大的期望,和很大的宽容。
于是,顾左言它。
“政哥儿,你说雪是什么,”
嬴政闻言,想了想。
“冬盖三层被,五谷登丰收。
所以,瑞雪兆丰年,今年的雪下这么大,来年必是大丰收之年。”
杜哲点了点。
“嗯!”
随后,杜哲盯着嬴政道。
“政哥儿,你看到过雪层下面的泥土没?”
嬴政听罢,跑去扒开雪层,仔细观察,随后回来讲述道。
“雪是洁白的,冰冷的,其下是落雪前封存的土,干净清新,但扒开雪层后,土就乱了,变成了泥泞。”
杜哲接着问道。
“政哥儿在城中见过饿死冻死的难民没?”
嬴政摇了摇头,东郭是邯郸富庶之地,怎会让流民轻易进来,就是有冻死饿死之人,城防军也会很快清理。
不然,会脏了大人物们的眼。
“邯郸城内,每日有百人因饥寒而亡,但还是有不尽的人进城,你知道为什么吗?”
嬴政再次坐下。
“因为城外寒风肆虐,邯郸城高,能抵御寒风。
在城内不一定会冻死,但城外必定被冻死,故而,人们往城内走。”
“是故?”
“是故,高墙坚壁是必要的,其不仅能抵御外敌,还能抵挡严寒酷冷。
不过,瑞雪的丰年是在来年,而今年的雪,却是今年的难。”
听罢,杜哲伸出小手,抓起一把雪,感受雪在体温下慢慢融化,滴落在地面,溅起一汪水渍。
“政哥儿,若你成为这天下的王,你说,雪是美还是凉?”
嬴政摇了摇头,他不知道。
“哲哥,政不是天下的王,政现在也不知道雪是美还是凉。
娘带我与李叔去北郭逛过,那里脏乱差,逛了不一会儿,为了安全,买完东西后,娘就带我回来了。
途中,我见到难民面白肌瘦,三五成群依偎在路边,缩在墙根处发抖。
我知道,府上在北郭城门口开有粥舍,我去见过,那里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
娘说,若不是哲哥接济,我和娘也会成为他们。
又听李叔说,这些人大多是庶民,或是奴隶,在秦国他们叫黔首和奴仆,有的人来自城外,也有来自城内。
城内的大户人家,冬天会把老弱病残的赶出来,这样就再不用他们管,饿死冻死后,城防军会处理。”
杜哲听完,直呼嬴政观察仔细,杜哲的很多信息都是黑影兵团探知得来的,而嬴政全是自己眼看耳听,不愧是当第一位皇帝的人。
嬴政继续说道。
“哲哥,若是我是天下的王,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情景!
雪就要是瑞雪,而不是扒开雪,看到的都是泥泞。”
杜哲点头,开心地笑了,嬴政也笑了,种子埋下了,来年必长成参天大树。
两个小孩子,坐在台阶上,看着鹅毛大雪,仿佛看到了跨越时间的未来蓝图。